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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聊斋|银狐

2023-01-09  本文已影响0人  nm雪天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引子

京兆尹曹文龙家有女名柔樱,芳龄一十二岁,生得容颜娇美,玉雪可爱。这一年春,柔樱随母亲和祖母去城外九宫山的云隐庵小住,母亲与祖母吃斋礼佛,柔樱则与丫鬟每日里山间玩耍,采野花追野兔,好不快活。

这一日柔樱甚感困乏,于是在树下小憩,丫鬟翠儿走到山溪旁洗帕子。恍惚间柔樱觉得脸上发痒,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过,睁开眼睛,一双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眸正盯着她看。柔樱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一只毛色白亮的小银狐闪电般地遁去,等翠儿闻声跑过来,哪里还有银狐的影子。

柔樱懊悔惊叫吓走了小银狐,与翠儿在附近找了一大圈未见踪影,天色渐晚,只好回到云隐庵。次日柔樱派人到山下买了一只烧鸡,再次来到昨日遇到银狐的树下等着。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小银狐悄悄从草丛里钻出来,耸着鼻子直奔烧鸡而来。柔樱和翠儿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小银狐大快朵颐,吃光之后小银狐还走过来用头拱了拱柔樱的手,仿佛在感谢她,逗得柔樱咯咯直笑。

接下来的几天,柔樱每天都要去树林里去找小银狐,小银狐也和她们混熟了,经常会跳到柔樱怀里,任由柔樱细嫩的双手抚摸它银白的绒毛。

十日之后,曹老夫人礼佛结束,全部人等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柔樱非常不舍小银狐,但她知道此等野物带回家中必是以锁链锁住,或是关进笼中,从此失去自由,所以就绝了带走它的念头。临走前一日,与小银狐嬉戏玩耍之后,柔樱抚摸着它,轻声与它告别,小银狐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啾啾鸣叫。

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云隐庵出发回京,行走间翠儿在轿子外惊呼一声“小姐你看”,柔樱掀起帘子,只见草丛里一道白影忽隐忽现,正是那小银狐,一路跟着曹府众人直到山脚。走得远了柔樱回过头,仍能看到草丛中那白色的小小一团,道不尽的孤单寂寥,柔樱鼻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再过几个月就是曹府小姐柔樱的及笄之日,府内已经开始筹备宴席,曹夫人也开始拟定宴请宾客的名单,好提前派人送出。柔樱的容貌与才情皆出类拔萃,在京城贵女圈中乃是数一数二,有适龄男子的权贵之家早早盯上了柔樱,好几家都准备待柔樱及笄之后便上门提亲。

家里众人,甚至外人都对柔樱的及笄甚为关注,柔樱本人却兴趣缺缺。她有了一个秘密,除了她的贴身丫鬟翠儿之外,再无别人知晓的秘密。

最近一个月她每天黄昏时都会准时来到后花园,在长廊的尽头处等待。今日也不例外,柔樱穿着蓝色的轻薄纱衣,拿着风筝来到后花园,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和仆役都看到了她和风筝。进了后花园,沿着回廊一路走去,翠儿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坐在栅栏上,对着柔樱点点头。柔樱拿着风筝放了起来,一股大风吹过,风筝挂到了树上。

“这是谁家的小笨蛋啊,能把风筝放到树上?”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柔樱脸上露出笑容来,她对着男子招手,“银华哥哥,你来了?”

只见长廊顶上的瓦片间坐着一个身着青绿长袍的年轻男子,白净的面庞,殷红的嘴唇,斜飞入鬓的长眉和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说不尽的风流倜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脑后的银白长发,为他增添了不少魅惑之气。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说,扰了我看书,该怎么罚你?”

柔樱撅起了小嘴,“哼,哪有人在别人家房顶上看书的,分明是你扰了我放风筝。”“哈哈,好你个小东西,还会倒打一耙了。”唤作银华的男子从树上摘下风筝,轻飘飘落在地上,走到柔樱面前,弯腰凑近柔樱,“有没有想我啊,樱儿?”柔樱面上一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昨日才刚见过,你说的就像好久没见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想你,时时刻刻都想。”

银华细长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柔樱,目光里充满了缠绵之意,柔樱羞得用手掩住了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银华轻笑一声,搂住了柔樱的肩膀,柔樱则顺势倒在了银华怀中。银华轻轻吻着柔樱细嫩的面庞,还在她耳边说着绵绵的情话,柔樱面色绯红,眸中波光潋滟。长廊的角落里春色无边。

眼看日头西斜,小姐仍不见踪影,翠儿伸长了脖子看着不远处的长廊,心急如焚。忽然,花园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感觉有好几个人往这边来了。翠儿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大喊了一句:“小姐,快,快看,这边有只大花蝴蝶。”

这是她和柔樱商量好的暗号,如果有人前来,她就大喊这句,柔樱便知有异常情况,即刻就会回到她身边。十几日前有几个花匠进入后花园修建花丛,她就是用这句唤回了小姐。

脚步声越来越近,翠儿听到了曹夫人的声音,她害怕得手开始发抖。“翠儿,小姐呢?”走在曹夫人前面的丫鬟冬雨问道。翠儿绝望了,她手脚发软,就要跪倒在地了,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臂拉住了她。“母亲,我在这里,风筝挂到了廊顶,我用树枝够了下来。”柔樱举着风筝,脸上红扑扑的,走过来挽住了曹夫人的手臂。

“我的儿,你叫丫鬟小子们上去够啊。你一个大小姐爬高上低的成何体统!翠儿你是死的吗?”“哎呀母亲,翠儿都没我高,她如何能够到,女儿好累,先告退了,要回房歇着了。”“你这丫头,行了,去吧。”曹夫人嗔怪地用指头点了点柔樱的眉心,无奈地说。

待柔樱和翠儿转过回廊不见了踪影,曹夫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夫人,您这是…..”曹夫人的心腹金妈狐疑地问,曹夫人压低了声音在金妈耳边说道:“你方才看到了吧?柔樱那满脸红潮的样子,还有翠儿看到我们过来时的面无人色,我怀疑这后园中混进了男子。今天我带到这里的只有你和冬雨冬兰,不管看到什么都切莫声张。”“是,夫人。”三个人分头在花园中搜寻起来。

她们看不到的是,院墙外一棵大树上,银华慵懒地躺在树杈上,嘴角带笑看着她们忙碌。片刻之后,他似是觉得无聊了,站起身来,化作一道白烟离去了。

在卧房中休息的柔樱忍不住用被子蒙住了头,她实在忍受不了翠儿的念叨了。从走进门的那一刻,翠儿就打发走了两个洒扫的小丫鬟,把卧房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然后开始小声说道,“小姐,以后万万不可再去后园了,被夫人抓到就完了!今天我的魂都吓掉了。你就要与吏部尚书家的大公子议亲了,不要再往外跑了…..”

柔樱以为翠儿只是发发牢骚,然而第二天午后,当她换好衣裙,兴冲冲要出门时,翠儿一言不发挡在了门口。“你干吗啊,快让开,我要去找银华哥哥。”说了半天纹丝不动,柔樱也有点生气了。

翠儿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姐,你就是骂我打我我也不会退让一步,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很后悔答应了你给你们望风,这一个月来你在后园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虽然我看不到你们,可我也不是傻子,我能猜到你们在做什么。小姐,若是被人发现你的名节就毁了呀!我不能害了你。”

柔樱慢慢地退回到椅子上坐下来,“翠儿,我明白你是真心为我好。最近这一个月是我这十五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银华哥哥给我讲了很多外面的趣事,他说三年前在云隐庵就见过我,对我一见倾心。这几年他一直在到处游历,为了见我才来到了京城。”“可是小姐,他若真的喜欢你,就应该等你及笄之后三媒六聘来提亲,而不是偷偷与你私会。”

柔樱叹了口气,“这一点我如何不知,可是母亲已经与尚书夫人交换了庚帖,只待我及笄便要议亲。银华哥哥家里只是无权无势的读书人,即便他上门提亲,父亲与母亲断不会应允的。”

“小姐,与尚书府的大公子成亲才是你的正道,”翠儿走过来跪在柔樱面前,“银公子再好也不能私定终身啊,小姐对翠儿如同姐妹,翠儿不能看着小姐毁了自己。”

“可是翠儿,嫁到尚书府我就只能像母亲和嫂嫂一样,困在这四方牢笼里一辈子,天天过着一样的生活,除了生儿育女再没有别的事情。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九宫山的日子吗?多么自由自在,多么快活,我想过那样的生活。”柔樱说着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流了出来,浸湿了手里的帕子。

翠儿看到柔樱落泪,心一下软了。“小姐,那…..最后一次,你与他说明白了,再不相见,你答应了我就陪小姐前去。”柔樱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两个人来到后花园,却发现园门上了一把大锁,旁边还站了一个小厮。“把门打开,我要进去赏花。”“小姐,夫人有令,后园任何人不得入内,请您别为难小的。”

翠儿拉了拉柔樱的衣袖,摇了摇头,柔樱只好气哼哼地转身离开了。回到卧房内,柔樱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忽然眼睛一亮,奔到书桌前奋笔疾书起来。片刻之后写好了一封信,她把信交给了翠儿,“你找个借口出去一趟,把这封信送到得月楼掌柜手中,让他转交给银公子。”翠儿神色复杂地看了柔樱一眼,转身出了门。

入夜,整个曹府一片寂静。柔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天不仅是后园上了锁,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在门口发现了两名陌生的丫鬟,一问,说是夫人怕小姐这边伺候的人忙不过来把她俩调过来的,分明是派来监视她的。母亲难道发现了什么?

忽然,柔樱听到窗户轻轻一响,她诧异地坐了起来。帐帘一掀,银华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柔樱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把惊叫堵了回去。“你怎么上来的?门口不是有两个丫鬟守着吗?”柔樱悄声问,“我会一点轻功,没让她们发现。”银华轻声说道。“你信中所提之事我已知晓,我会堂堂正正站到你面前的。乖,睡吧。”银华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他轻轻吻了一下柔樱的前额,柔樱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早上柔樱醒来,忽然记起昨夜的事情,她看了下穿戴整齐的自己,有点疑惑。“翠儿?”“小姐,您要洗漱吗?”翠儿端着铜盆走了过来,“你,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风把窗户吹开了。”翠儿一愣,“不可能啊,睡之前我检查了门窗,都关得死死的。”

看来是自己做梦了,柔樱心里暗想。如果真的是银华哥哥来过了,他,肯定会像在园中那样,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亲吻我的嘴唇和脸颊,不会只看我一眼就走的。柔樱捂着有些发烫的脸,抿嘴笑了。

三日之后的早晨,柔樱正在洗漱,“小姐,老爷派人传话,让你用过早饭之后去书房。”门口有人说话。柔樱有点奇怪,父亲极少找她,一般都是母亲派人来。她快速吃了几口,换上正式的衣服直奔父亲的书房。

柔樱走进门来,父亲正陪着客人用茶。那客人一头银白的头发十分扎眼,柔樱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这不是银华哥哥吗?“樱儿休得无礼,这是京中最著名的琴师银华,为父特为你请来教授你琴艺。还不见过银师傅?”银华此时看起来端方正直,他对着柔樱施了一礼,“银华见过曹小姐。”

柔樱强自按捺住惊喜,对着银华深施一礼,“柔樱拜见师父。”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相视一笑。柔樱不知道银华是做了多少努力才能这样正大光明地走进曹府,她只知道,她的银华哥哥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的。

从此后,以前对弹琴甚是厌烦的柔樱开始认真地学起琴来。而银华竟然真的是琴艺精湛,在他的指点下,柔樱的琴艺突飞猛进。半年之后,在她的及笄宴上,一曲《鸟鸣涧》弹得婉转悠扬,举座赞赏。

这一日,练完琴之后,银华与柔樱漫步在庭院之中,“银华哥哥,快看啊,下雪了,好美哦!”柔樱欢声说道,“在府里要叫师傅,不得叫哥哥。”银华怀里抱着琴,一脸宠溺地看着柔樱。真好啊,能堂堂正正地每天看着心爱的小姑娘,要是能把她拐走就更好了。“那什么时候能叫哥哥?”柔樱调皮地问,银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柔樱的小脸瞬间红了。

正当他二人赏雪嬉闹之时,外出赴宴的曹夫人回到了府中。在他们还没走近,银华就早早察觉了,于是他使了个眼色,与柔樱迅速拉开了距离。柔樱一下明白了,收起了脸上的欢愉,换上了平静的神色。曹夫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安静地一前一后走着,疏离而客气。

“樱儿,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曹夫人叫住了柔樱,“银华告退。”“银师傅慢走。”银华走远之后,柔樱忍不住看了一眼,曹夫人不露声色,但她暗地里皱起了眉头。“樱儿,今日与吏部尚书冯夫人商谈了你的婚事,过了年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柔樱闻言如五雷轰顶,当时就呆住了。“母亲,我不想嫁人,就想陪伴在母亲身边。”“傻孩子,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同在京城,你出嫁了也可以时常回来看母亲啊。”“不,我不想,我不愿意。”柔樱喊了一声,掉头跑了出去,翠儿赶紧跟着。

柔樱病倒了,先是发烧,然后是上吐下泻,折腾了几天下来整个人迅速瘦了一圈。京城的名医来了两三位,开了好几个方子,然而始终不见好。到后来终于不再吐与泄了,精神却还是仄仄的,不思茶饭,整日呆坐着不说话。

柔樱曾在高烧的恍惚间,感觉到银华走了进来,给她嘴里喂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吃下去十分清爽,很快就感觉烧开始退了。她睁开眼,却并没有银华的身影。后来又曾在吐泻不止的夜里看到了银华,银华轻轻搂着她,说道,“樱儿你受苦了。”柔樱怀疑都是梦,因为翠儿整日守在她床边,翠儿说没看到有人进来。

曹夫人看着短短十几天就形容枯槁的女儿,心疼的流泪不止,“儿啊,你若不想嫁那冯家公子,那母亲再为你寻一门别的亲事罢了,何苦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柔樱沉默了半晌,低声说:“再找其他人也一样,母亲不想逼死女儿就莫再提此事。”

曹夫人哽咽着开口,“莫非你已有心仪之人?”柔樱沉默着点了点头。“可是那琴师银华?”柔樱震惊地看着曹夫人,“母亲从何得知?”“母亲也是过来人,你看他的眼神,流露出的情意遮都遮不住。可是樱儿,咱们这样的府第,你岂能够下嫁一个乐师?”柔樱的神色渐渐变得冰冷,“母亲眼里,只有门第和财富地位吗?柔樱的幸福和快乐不重要吗?”

曹夫人叹了口气,“你病了之后我已将银华辞退……”“只要你和父亲答应,我自有办法联络他。”“你让我想一想。”曹夫人低低地说了一句。“母亲,你有三个女儿,如果要是巩固家族地位,大姐和三妹也可以,何必拘着我不放?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曹夫人仰天长叹一声,“也罢,随你去吧。只是冯尚书那边不好交代了。”“等我找来银华哥哥,他会有办法的。”

翌日,翠儿出门后径直来到得月楼,回府时身后跟着银华。五日后,京城中传出噩耗,年纪轻轻的曹府小姐柔樱病逝了,令人不胜唏嘘。

七日后,银华抱着昏睡的柔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至此再无人见过此二人。

后来有人曾说在九宫山里见过一只银白色的狐狸,背上驮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身姿婀娜,眉目如画,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山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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