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社畜的日子（九）
我：“哦，还好啦，我每周都会汇报新项目。”
刘越：“小光啊，快过年了，你是不是想涨薪啊。”
冷不防被猜中了目的总是会犹豫一下。
我：“额……也没有啦。”
刘越来了兴趣：“跟我说说，你的理想薪资是多少啊。”
我：“……”
刘越：“我在这干了七八年了，涨过两次薪，两次都涨了2000。”
我：“哦，我也是跟你一样，希望涨两次工资，涨到12000就可以了。”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越却别有用心地记下了。
过完年之后，我初七就到了公司，放假期间还特意跟老板打了招呼说自己会提前到帝都。老板在微信里的语气自然是带着赞许，这让我提涨薪的自信又多了一分，虽然走不上人生巅峰，小恩小惠还是要自己争取的。
到公司的后面几天，公司里没什么人，老板还是每天下午来公司晃一圈，我犹豫了几天，趁着公司里的人都没到齐，就去找老板谈这个事。
我：“老板啊，有件事，我想跟跟您说一下。”
老板：“啊，什么事，你说。”
我：“您看，我到公司都这么长时间了，能不能适当地给我涨点钱啊。”
老板：“你提涨薪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一听非常高兴地挺直了腰杆，这事儿看来有戏。
老板：“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影视行业不好，我们公司一直在烧钱，那些导演啊编剧的费用你知道吧，都是十几万十几万的往外花，还有公司这房租，一个月四五万。”
我：“我也不是要涨多少，您给象征性地涨一点就可以了。”
老板：“象征性地涨一点，那你不还是富裕不起来吗？再说了你要求涨那财务肯定就知道了，他们肯定也要跟着涨，大家都涨，那要涨多少啊？”
我：“涨薪是看谁表现好才涨的啊。”
老板：“你表现好不好，那也没有对比性啊，你看公司里有谁跟你干的活一模一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对比啊。”
我非常困惑，这个职位只有我一个人，竟然成了不涨薪的理由，这是什么鬼逻辑。但我还是不死心地问：“以前那个花花跟我干的活一模一样，我比她干的快，我没有拖延症，不可能一个任务给您拖两个月完不成的。”
老板：“干活快哪算什么优点，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人不能好高骛远，你只有在我这公司锻炼了三四年，才能拿到12000。”
12000这个数字不是我曾经和刘越说过的嘛，我还正在奇怪从以往的表现来看脑子根本就没那么灵活的老板怎么现在那么能言善辩，原来是听了刘越的话早有准备，我立刻明白今天的谈话注定是没有意义的。
老板：“而且并没有规定说工作满一年之后必须得涨薪，国家并没有规定对吧。”
我：“哦，对对对。”
老板：“再说了，你不是有积蓄吗？你上一份工作肯定还攒了不少钱，你不可能钱不够用的，大不了就花你自己的积蓄嘛。”
此言一出，我的三观尽毁，既然你把我算计的明明白白，那我仅有的一点点下属情分也就一文不值了，原本以为这老板只不过在业务方面脑子不灵光而已，现在看起来他不仅仅是蠢，而且坏，这样的人宁可把钱大把大把地撒在他认为有价值的世故关系上，也不肯为能够维持公司正常运转的员工多付出一毛钱。
我：“是是是，您说的对。”
说完这句话，我对这公司的最后一点期待也就彻底消失了。
过了几天，大家逐渐回到正常的工作中，赵姐和孔哥休假回来，刘越也回来了。
我换上一副笑脸对刘越说：“赵姐，我这次回来跟老板提了涨薪的事情。”
刘越有点紧张：“老板说什么了？”
我：“没同意涨薪啊，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我知道公司现在手头紧嘛。”
刘越：“除此之外，老板没说什么吧？”
我故作不知：“啊，没有啊。”
刘越发现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提前跟老板打了招呼，立刻放下心来：“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我看你就多努努力，再给老板多提供几个提案，他采纳了之后，报酬不菲。”
我：“多谢提醒。”
而老板对我找他涨薪这件事非常不满意，某日老板的客人到了，门铃响了我跑去开门。
老板：“门铃一响你马上就要去开门，不要等它响第二声。”
我：“哦。”
公司里公用饮水机空了，老板路过：“哎，你们的水喝完了，你也不去换一下。”
我：“哦。”
老板：“我们公司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哎，你要什么都会干，我才能考虑给你涨钱。”
我：“好的哦，您说的对。”
老板：“我跟你说的，你别全都忘了，都不当回事，多跟刘越学习。“
果然经此一事，老板好像很满意刘越帮他节省了一些支出。
我没吭声，更没当回事，之后我再碰见什么好的提案也懒得告诉他了，只是自己默默收藏好，象征性地给他说几个应付了事。
没过多久张万里让助理联系我们询问对分集的意见。
老板终于忍不住问我：“小光，这么长时间了，编剧新写的剧本你看完了没。”
我：“哦哦，当然看完了。”
老板：“看完了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刘越他们还没看完吧。”
刘越听我这样说，赶紧撇清自己：“我快看完了，您先让小光跟您说吧。”
我看了刘越一眼，对老板说：“这剧本写得挺好的，人物很丰满，啊，逻辑上也很合理，原来编剧老师说的第一版剧情不够丰富的情况，在这一版中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刘越：“恩，我也觉得这个剧本写的比上一版好多了。”
老板表示还想听点别的，我又说：“哦，我觉得有些段落编剧老师存在一些在剧情中堆砌人物背景的问题，但是这部分问题不大，也是很好改的。”
由于我的说法听起来相当的客观，而公司里的其他人都没怎么看过剧本，见我说的并不是那么绝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老板就很满意地走了。而我十分清楚，这第二版剧本不过是加热过的屎，如果老板坚持让张万里改到合格为止，那还有救，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这个大纲基本上没法用。
张万里见我们对他的剧本说不出什么问题，就急着让助理来催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言下之意就是尽快把大纲的款结了。
提到钱，老板自然开始磨蹭起来，让我们多提点意见，把大纲阶段尽量拖长一点，他可以延缓一阵子去付这个钱。我就一直维持着90%肯定+10%否定的套路，坚决不再提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即便我说了实话，也没人会在意。
但一直尽职尽责的顾问郑小波顾问坐不住了，在之前的剧本筹备会议上，他给张万里提供了非常多可供利用的资料，可以说这个剧本的创作至少有他三分之一的心血。
郑小波特意到公司跟老板反映，他觉得新版大纲中用到的资料太少，大部分都是编剧自己的臆想，而且大纲中有很多情节都是没有交代前因后果就模糊带过的，他强烈建议老板自己再仔细地看一遍。
郑小波来公司跟我们开会的时候，我在那听的有点感慨，他恐怕是我从业以来碰到的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靠谱的人，也不能说是整个影视行业的人不靠谱，只能说是这个公司碰见的人大多都不太靠谱。相比较之下，郑小波明显就是一股清流。
我也有点坐不住，对剧本的热爱又再次被点燃，忍不住和郑小波老师一起说了说这个剧本的不足之处。在一边听着的刘越赵姐孔哥小何都很惊讶，实在想不到我能说出这么多意见。
送走郑小波的时候，老板跟他握了握手，感谢他提出的这些意见。郑小波指了指我：“这个孩子挺有想法的。”
老板：“她呀，就是个小孩儿，小孩儿能成什么事呢。”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感谢的话，刘越挡在我面前，热情地要给郑小波老师打车，郑小波跟她寒暄了几句，就婉拒了。
开完会后老板心情比较沉重，又问我为什么之前没说这么多，我早有准备：“我说缺点了，您可能是忘了吧，我每次都没说这个剧本有多么好的呀，您不如自己看看这个剧本，可能您的感受跟我们的都不一样。”
而一直说这个分集有多么优秀的刘越，此时不知道去哪儿躲着了。
老板把这个分集给认识的朋友看了一圈，在收到数十个负面反馈之后，老板终于亲自翻开分集看了看，结果第一章还没看完就过来跟我们说：“我这第一章都看不下去，这写的跟第一版有什么区别，就随便扩充了一些内容，根本不用心啊。”
公司里的人又开始一边倒地说这个剧本不好，老板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半天冒出一句：“要不然就别让他写了，换人吧，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看看他给我写的这是什么呀，还一个劲地催我进剧本，分集都没写好，怎么能直接进剧本呢。”
赵姐：“去年一起去上海开会还要坐头等舱，我们给他订的酒店多贵，他还挑三拣四的。”
我对此早有预料，只不过腹黑地想就算老板没发现这个编剧有多烂，干脆把这项目进行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公司倒闭了影视行业也就少了一个垃圾公司，也算是为民除害。
在老板一筹莫展之时，郑小波给老板提交了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写的大纲，给公司带来了新的希望。
印象中郑小波只是个中文系博士，从来没说过自己在剧作上的野心。但是张万里那边还在催我们赶紧走完剧本的进度，如果要解约，那老板首先就要按照合同上的要求，付给张万里工作室前期的大纲费用200万人民币。
老板不敢得罪这个编剧，这200万给出去之后，老板拿着张万里的大纲问我们：“你们觉得这个剧本值200万吗。”
这个剧本值不值200万我倒不是很清楚，但我清楚老板当初凭运气赚的钱，正在一步步凭着实力亏掉。如果老板当初不迷信权威，擦亮眼睛认认真真挑个合适的题材，再挑个合适的编剧人选，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张万里在拿到我们公司出具的解约理由后，发现有很多意见都是郑小波给出的，便大骂是不是有奸人挑衅才不让他把这个项目写下去，说的话难听至极，让人不忍入耳。但好在他的大纲钱已经拿到了，骂了几句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花出去的这200万总不能白花，老板最终决定让郑小波对张万里的大纲进行修改，毕竟花费不菲打下的根基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丢掉。
但张万里的大纲已经奠定了这个剧本平庸的基调，再怎么改都是换汤不换药，在郑小波勤勤恳恳地改了一遍之后，老板仍旧不满意，最终决定让郑小波按照他自己写的大纲往下走。
看样子这回老板决定亲自给这个剧本足够多的重视，因为这次如果再写不成功，前期投入的巨大费用和预支的后期费用就白瞎了。更何况李万荣导演在看完张万里的分集之后，直接表示如果这个剧本最后还写成这样，自己肯定是不会拍的。
好不容易请来的著名导演眼看就要飞了，老板还不停地自我安慰：“好歹张万里写的那版给我们打了个基础嘛，后期我们肯定能把这个剧本写好。”
而郑小波非常负责，由于他本身就是写了很多年书的作家，工作效率了得，不到一周的功夫就把工作计划敲定了，如果按照他给我们制定的计划走，最后能给导演一个十分完善的大纲。
我和刘越，赵姐，小何和孔哥都得参与其中，帮忙写人物小传和制作各项宣传PPT。
跟着郑小波干活，也就不存在什么任务分配不均全都落在我头上的情况。任凭赵姐和孔哥怎么说自己不会，该做的事情总归是要做完的，但质量还是难以保证，每次提交的内容都必须让郑小波老师再改一遍才勉强能用。
我每天开完会后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把剧本所需要的小传全部写完，我们也建立了一个新的交流群，里面装着老板、导演、以及其他相关的大佬们。
刘越见我每次都能非常快速地完成任务，每天都是第一个在群里汇报工作，她按捺不住了：“你不要每天都汇报的那么早。”
我装作听不懂：“我任务都完成了呀，怎么就不能提前汇报工作？”
刘越：“你看， 每天的任务就这么点，你提交了之后就显得我们的工作没价值似的。”
我：“哦，原来如此，那我下次搞慢点。”
后期郑小波给我们安排了相对比较难的写剧本分集和整理故事线的工作，我特意拖到刘越提交了工作之后再上交，结果又由于我汇报的时间靠后，这时给每个人安排任务又相对很难，反而比刘越完成的质量要高出很多，这样一来刘越又变得不太开心了。
某日郑小波为了开会到的很早，我到公司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郑小波已经在会议室准备开会了，进会议室时刘越看见我立刻两眼放光：“你怎么现在才来，小波老师已经讲了很多内容了。”
我：“我没听见会议室里的动静啊，既然你听见我来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刘越看了看会议室里坐着的老板和其他参会人等，自知理亏就没有再说下去。
但刘越非要扳回一局不可，晚上在工作群里非常积极地说：“你们把所有的资料都汇总到我这，我一并提交就行。”
我回复道：“你不是已经在我们私下的交流群里说过一遍了吗。”
刘越又私下找我：“你在群里说这个干嘛呀，我们怎么安排的不需要让上面的人知道。”
我：“那所有的资料都汇总到你这也不用让他们知道。”
原本我以为刘越只不过是混日子的员工，自从工资事件之后，我彻底看清了她是怎样的人，也就不想再迁就她，该怼就怼神清气爽。
而赵姐和刘越的矛盾也在这时候浮出水面。
在付给张万里200万之后，老板搞了个每天必须得打卡，迟到一次就扣钱的制度，扣钱的幅度非常惊人，迟到一次扣300。
柳曼找我吐槽：“那要是今天迟到了干脆就不用来了，否则一天就白干了。”
我不置可否，但对老板搞出的这档子事并不奇怪，他一向都是对大佬大方，对员工非常苛刻。
赵姐和孔哥由于和老板沾亲带故，从不在公司里打卡。虽然我觉得不公平，但老板既然愿意我也懒得在意这件事，其他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刘越就非要他们按照考勤规定走，每天必须打卡。
刘越说了赵姐几次之后，赵姐对此非常不满意，直接对刘越说：“我干不干活，平时去哪儿，从来都不在群里说，谁都没我勤勤恳恳，你不要总是催我打卡，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无所谓打不打卡。”几句话怼的刘越面红耳赤，而我也适时地在赵姐耳朵边上吹了一阵风：“某次我和刘越一起坐电梯，还听她说你除了老板的事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管，弄得好像您有多么不尽职似的。”
赵姐：“她插我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光，你平时也要多跟我们说说话嘛，你虽然看起来一声不吭的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我干笑两声，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要不是想借她的手给刘越长点记性，我也用不着假装跟她关系好。但我好像体会到了和老板的亲戚搞好关系的好处。
后来开会时，老板好像已经忘记了我跟他提涨工资时闹得不愉快的事，再加上郑小波这段时间总是夸我，赵姐跟我关系又不错，在老板面前帮我说了不少好话，他也就没什么可挑的了。
刘越见状，便跟老板说：“小光就是平时工作时的氛围搞的不是太好，总是死气沉沉的。”
赵姐：“人家是要看剧本的，怎么可能天天跟你说说笑笑，那还工不工作啦。”
刘越见有人帮我说话，那表情就像吃饭被噎住了似的。
老板：“小光其他倒没什么，如果活泼一点，跟别人相处的更好一点，我还是可以考虑给你高工资的，不过人家确实要看剧本嘛，你们看的都没她快。”
刘越附和了几声：“啊对对，小光能做的更好的。”
而我心里却在想：“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卖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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