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皮囊
窗外,雷雨阵阵。
以往喝上两杯也不见醉,今儿才三五口便觉微醺,更是来了睡意,只好躺到床上小憩。蒙眬中,一个久不联系的老同学打来电话约饭。睡意正浓时,我哪有心思赴他的约。可他的催促就像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把我拉到了饭馆儿。
饭馆儿里客人不多,老同学正挨窗坐着。他眉头紧锁,眼光忧郁,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刚一坐下,服务员便过来招呼。老同学示意我点菜。一番吩咐后,服务员愣着神回头回脑的下单去了。
“打扰你了吧?”老同学低声开口道。
“是啊,睡得正香。你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一年多没联系了,想跟你喝点儿,唠唠嗑。再说也有个事要你帮忙。”
“哦,你这太阳从西边出来原来是有事呀!”我半带调侃。
说到这,菜齐了。
“当然不是!来,整一口!”他说完,我俩碰了杯。
“啥事儿啊?”我问他。
“事儿一会再说,你先听我给你讲个梦,我一年前做的。”
我是既来之则安之,由他吧。
“那天晚上我正睡着觉,不知咋的我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地方不咋亮堂,我里外大概瞅瞅,朦朦胧胧的感觉像个衙门。”
“衙门?”
“嗯。就在这时里面有个声音传来:‘你可是来取货的?’话音一落,就看从后堂飘出来一位白衣老头儿,像个神仙”。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我问老神仙。
“是啊。这个时辰来的,你是第八个。”他慢声慢语的答道。
“你说取货是咋回事儿呀?”我问他。
“你自己看吧。”老神仙说完,大堂里霎时间亮如白昼。一个大得不见边际的‘动物世界’瞬间呈现在我的眼前!”
“‘动物世界’?”
“嗯。说是‘动物世界’,其实全都是动物标本。有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草窠里蹦的……人的、鬼的种类繁多不计其数。”
我就问老神仙:“你说的货就是这些标本吗?”
“这不是标本。你可以叫他们衣裳或是皮囊。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一个虚名而已。”老神仙刚说完,就见一道白光过去,一个皮囊飞到我面前。
我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大声问他:“这是咋回事呀?”
“这是你预定的货!”老神仙很干脆的回答道。
“我预定的货?”
“嗯。”
“我啥时候预定的?”
“一念之间。”
“那我也不可能预定一个这么难看的呀!”
老者却说:“难看也没办法,谁让这是你亲自预定的呢,你逃不掉的!任谁都是如此!”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
“能,不过不是我这里。有一个地方能让你明白这一切,那里你终归是要去的,而后再回来拿货。去吧!”
老神仙话音刚落,空中便响起了轰雷一般的声音:“跟我们走!”,接着我就被两股旋风裹挟着离开了衙门。
“去哪了?”
“铁围山……”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次我没听懂,但也没细问,总觉着不是啥好地方。
又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他突然说:“这些年为了钱,我做了很多昧良心的事。说白了,我赚的都是……都是昧心钱!”
“啥昧心钱,你喝多了兄弟尽说胡话。”我打断了他。
“没喝多也没说胡话!”他的语气不容我质疑。
老同学是个生意人。可朋友之间,有些事蒙着总比挑破了好。我若再让他坦白下去,会让彼此陷入尴尬境地。我赶紧岔开话题:“还是说说你的梦吧,后来怎么样了?”
他抿了抿嘴唇,攒起眉头,叹了口长气低声说道:
“那个皮囊确实是我预定的,而且是亲自预定的!”
“你咋预定的?”我好奇的问。
“老神仙说的对,一念之间啊!”
“那你咋嫌它不好看?”
“一个猪的皮囊还没有尾巴,好看吗?”我被他的话逗笑了。他却很严肃的说:“你可别笑,那里的标本都非同一般。穿哪个,穿多久,那是要看造化的。”
说到这,他又叹了一口气:
“唉!自己预定的,逃不掉啊,谁都逃不掉。”这时,一道闪电把他的脸照的惨白。闷雷随之翻滚,大雨又如倾盆。
“我罪孽深重,”它突然激动起来:“我没脸再见我媳妇。我有几句心里话麻烦你带给她:老婆,你说的对。我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现在一切都晚啦!老婆,我永远爱你!你要保重你自己!”
不待我细问究竟,他接着说:“老同学,你一定要把话带到,我谢谢你!我还要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说完,我被突来的雷声震得一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总算醒了你!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十多个小时了,做美梦啦?”媳妇坐在旁边又是高兴又是埋怨。
我稳了稳神儿对媳妇说:“不是美梦。是个怪梦。”
“梦有啥怪的,你看看这个。”说着她把手机递给了我:“隔壁才发的朋友圈,她亲戚家的事儿。”
我拿过来一看,
贴文:一个小猪没尾巴,好奇怪呀!
照片:母猪在中,八个小猪围着。
我心里暗自一惊:那个皮囊……老同学是第八个。想到这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巧吗?我赶紧点了根儿烟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在缭绕的烟雾中,老同学的电话已成空号。
我敲开了他家的房门。
“他过世一年多了……睡过去了……”他媳妇难掩悲伤。
我却愕然……
关于那个没尾巴的小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还是不要说了吧。
是夜,我望着深幽莫测的天空,忽然一个声音在回荡在耳边:都是自己预定的,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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