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阖 第三十三章 当真
魏捭阖被林妙语牵着手上了楼,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位魏捭阖未曾谋面正围着围裙的女子。女子年龄和他相仿,一身休闲装扮谈不上多出彩,相貌也只能算是中上,普普通通,但让魏捭阖微微乍舌的,是其脑后扎着的一根垂至腰部的乌黑马尾与一股在他们这年纪所不该具有的恬淡气质。
好似上好永子所做的围棋棋子,温润柔和却不失内敛凝重。
林妙语见到看门的人,用另一只手牵住开门女子,开心叫道:“薇薇姐。”
女子点了点头,除了开门时的一个照面外,她并没有过多留意魏捭阖。而是很自然的牵着小正太的另一只手进了房门。
魏捭阖毕竟不是老爷子,咀嚼不出对方在养气功夫上的造诣,也不能挣脱对他崇拜至极的林妙语的手不是,只能由着被女人带着的林妙语带着进门。如此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这个孩子再牵着魏捭阖的手,难免显得有些不自在,倒是被夹在中间的林妙语,用不完的力气,一副天真无邪,被夹在两人之间蹦蹦跳跳。
被叫做“微微姐”的女人在走到客厅后就打算松手继续到厨房帮忙,却被林妙语拉着不放,还在厨房的温婉女主人见状,就笑道说是今天家里就这小寿星最大,他说了算,微微你啊,就老老实实的陪着他,一起玩会吧。
女人听了话后,神情没多大变化,也没出口反驳,冲厨房里探出头的女主人点了点头,便任由林妙语拉着她和魏捭阖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期间的小正太林妙语,竟然还不忘侧过头对着身边的“师虎”魏捭阖挤眉弄眼一番,一副是个人就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的表情。
随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两人。
魏捭阖不知林妙语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说你这暗示,全世界都知道,可被暗示的人却不知道你要暗示什么,感叹了句遇人不淑,师门不幸,只能一脸尴尬,老老实实坐着。
就在魏捭阖被林妙语闹得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反而是女人先大方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戚薇微。”
“魏捭阖。”
不同于通常正值青春女性的温热手感,戚薇微的手,犹如长年活水涌动的古井深水一般,温润冰凉。
就在两人握手之际,林妙可和他父亲林锋也一前一后进了屋,没有寻常父女之间的宠溺撒娇。对于这点,魏捭阖没多大惊讶,属于意料之中。之前在他给林妙可做家教的这段时间里,魏捭阖或多或少感受到这个家的独特氛围,林妙可对温婉女人的不待见,对一直未曾露面的林锋只字未提,都能显露一二,除了能在小正太林妙语面前展现出通常姐姐所该具有的溺爱姿态外,似乎对谁都不曾待见,自然也包括他这该死的家教。
而即便是对谁都冷淡如常作为生活常态的林妙可,在进了门之后,还是扬起了一个真诚笑脸,和戚薇微打了招呼,没有半点敷衍意思。
戚薇微笑得很含蓄,点了点头,算是回复。
而后进门的林锋两手分别提了一个大蛋糕和一瓶本只有在江浙地带才能见到其牌子的白酒,男人见到坐在沙发上的魏捭阖和戚薇微,一副和蔼模样,玩笑说道:“微微,今天可是你吕姨亲自掌勺下的厨,放平时,就连你叔叔我当年的几个死党、同学来了,可也没这荣幸的。到时候上了饭桌,你可得多吃些。不然这些要是给你那些大院里早就盼着一尝你吕姨手艺的叔叔伯伯们知道了,不然下次去你那,还没见着你姑姑,我估计就得先给他们用唾沫淹死。”
还没等到戚薇微有何回复,就见到之前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女主人走了出来,解开围裙的时候,打趣说道,“微微你可别听你林叔叔乱说,哪次他带了朋友回来我不是做上满满一桌的菜,好心伺候着,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就得有多少人丢了饭碗,到时候算起来,还得怪在我头上,我一个家庭主妇,可受不起那些人背地里埋怨我。”
戚薇微听了以后,依旧笑得很含蓄,回应道:“这次除了替姑姑来看望妙语外,就是带着在吕姨这偷师学艺的目的来了,肯定不会少吃。”
“那便好,还有小魏同学,吕姨做的只是些家常菜,没你林叔叔说那么邪乎,他啊,就是喜欢拿我开玩笑,倒是让你见笑了。这次来了可别太见外,我们女人和小孩的饭量小,这满满一桌的菜,可只能靠你们两个大男人解决了。”
出乎意料,这是魏捭阖第一次知晓女主人的姓氏,虽说之前做林妙可的家教已然快有两个月的光景,可他在此期间并没有和这位温婉女人有过太多沟通交集。在魏捭阖的印象中,不知巧然与否,女人在他给林妙可上课的时段并不经常在家,即便是在了,多是一副于淡风轻姿态,不是坐在客厅陪着林妙语看看电视里的少儿动画,便是端坐着看些五花八门触及各个领域的报刊杂志,每次见到魏捭阖,会温切地打几声招呼,虽说并不是寻常家里主人对客人那种形式上的客套,透露这真诚意味,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过多言语上的沟通。
而今却一反常态,难得和年轻一辈开起了玩笑,不晓得是因为来历背景值得考究的戚薇微,还是两个月来终于叫魏捭阖见到的林锋今天在家的缘故。
魏捭阖没有深思,憨厚地挠了挠头,说道:“好,饭量有多大不敢说,但从小家里穷,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加上农活又多,所以每次上了餐桌,也不管烧的是什么,就只顾着埋头狼吞虎咽了,时间久了,就养成了不挑食的习惯。”
一旁沙发正一手提拎着草莓惬意吃着的林妙可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直翻白眼,心说怎么就不见你平时表现出这么一副憨厚到人尽可欺的姿态,对此也不点破,毕竟林妙本身便是那种就算被人带着冲入黄浦江依旧不肯求饶的倔强性子,加上她自小就不是爱打别人小报告的主,再者与父亲和那个女人也一直处于冷战状态,言语交谈本就不多,因此她可不会为此拉下脸皮在大家面前对着魏捭阖破口大骂。
餐桌上,饭菜没有因为林妙语生日的缘故而多了些食材昂贵的吃食,多是些家常菜,但每样菜的做法精致,各有其特色,诸如一碗鱼汤鲜香扑鼻,一些凉菜小点,口感酸爽,几盘简单的青菜清炒,却因为火候掌握的缘故,爽嫩可口,就连手中的一碗普通米饭,也因为大米原料的缘故,让人胃口大开,更别提其他几盘主食,味道卖相都俱佳的很。
“常年”在学校食堂混迹的魏捭阖,不提别的种种,单单就是今晚桌上的饭菜,就已经让他觉着不虚此行,他也果真与他之前说的一样,不挑食,但凡是桌子上的菜,都被他“席卷”过一遍。这是魏捭阖第一次在林妙可家中吃饭,也不见他怯场,吃饭期间只是筷子没间断,虽说算不上是狼吞虎咽,可也和一般男人为了在他人面前保持良好形象,而取之有度的道貌岸然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林妙可见状一脸鄙夷,虽然不会当着家人的数落他,但她一见着魏捭阖那使劲憨厚的模样就来气,乘着端着碗筷故作纠结夹什么菜的时候,在桌底下偷偷抬起在同龄人中算是一骑绝尘的的纤细美腿,也不留情,对着魏捭阖的脚背就是那么一脚复一脚。
魏捭阖虽说自小就是个病秧子,但也吃苦耐劳地做过不少活计,“皮糙肉厚”自是不必多说,林妙可那看似玩命的几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起初他还毫不在意,就当是被狗咬了几口。
可林妙可兴许是平日里被这该死的家教欺压久了,积怨极深,几脚下去虽说过瘾,但丝毫不觉着解气,再看到边上这个家伙,好似无动于衷,连表情都不带变化的,让她莫名地愈发恼火,因此继续在桌面下,动用曾经让魏捭阖好好欣赏观摩过一番的双脚继续胡作非为,亏得餐桌够大,没那么容易被旁人发现。
可毫不在意一回事,任人宰割又是另一回事,怎么说他也是半吊子的“练家子”,几个比划之间就把林妙可的双脚用自己的小腿肚夹住,林妙可起初还玩得兴起,不管不顾地踩了几脚,正当觉着稍感解气,要继续势大力沉地来上那么几脚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被隔壁这个在明面上只顾埋头吃菜的家伙夹住了双脚,动弹不得,几次使力想要抽出,都没有丝毫效果,让她心中恼怒的不行,没想到看魏捭阖平时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力气却不合常理地大。
林妙可就读于离上海市中心不远的一所私立高中,凌海位育,能在其中就读的学生,除了一部分异常优异而被特招进校的三好学生,大部分都是家中或多或少有些背景,师资设施,放在全国范围都算得上前列,更为重要的是每年考入重点高校的学生多不胜数,就连清华北大也称不上麟毛凤角,那就更别提本就有着“主场”优势的复旦了,因此想要就读于此,难度自不必多说,是属于光掏钱铺路都未必能让自己儿女入读的那种。而将其中的学生随意拎出一个放在其他学校,多半都是能叱咤风云,称霸一方的主。
可即便是在一堆全是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人中,林妙可依旧能够稳坐领头羊的位子,她父亲林锋和其家族在上海地界上的能量大小,由此可见一斑。
再加上像她这种刁蛮任性又胆大包天的性子,虽说不是坏事做尽的江湖“女混混”,但平日里在学校内的跋扈行为并没少做,就如踢一些成天在她面前装-逼,背后成日想着x-逼货色的第三条腿,虽称不得是家常便饭,但也绝绝对不少。而每每遭受了她的撩阴腿的,当个星期都只能在医院里躺着着,出现不了在学校,就算是家中长辈怒不可遏的要询问真凶,而被踢的苦主,虽说满肚除了花花肠子外并没有其他有实质性质的韬略,但至少都在父辈阴泽下,韬养得不傻,暗自思忖后,也多是敢怒不敢言。就算是从医院里出来,而后这辈子这也多半不敢在她的面前。可见其脚劲不是一般女孩子可比,但即便如此,面对看着病怏怏的魏捭阖,她的双脚争斗了半天,依旧不见魏捭阖的双腿有一丝松动。林妙可无形中泄了口气,转而在餐桌上扬起一个灿烂到无懈可击的笑脸,给魏捭阖夹了块西湖鲫鱼,妩媚说道“魏老师,平时可辛苦你了,这块鲫鱼好吃,看你平时老苍白着一张脸,你多吃些,补补身子!!”
魏捭阖点了点头,含糊答应了声,桌下还是松开了双腿,一是懒得和她一般见识,觉着略微惩戒下就好,二是确实把不准林妙可的态度,别看现在扬着张笑脸,语气娇柔妩媚,可指不定一会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林妙可见魏捭阖松开了双腿,正想着倒戈一击,再给他来上那么结结实实的一脚,可没料到对方早有防备,再次被牢牢夹住,而随后传来的感官感受,让她小脸瞬间绯红,因为这该死的家伙,不但夹住了他的双脚不说,还狠狠地在其大腿上摸了几把。毕竟是女孩子,再如何胆大包天,也对这类肢体接触有着先天上的敏锐感触。
魏捭阖目不斜视,狠狠摸了几把后就松开了双腿,见隔壁这位学生终于消停地低头吃饭,就不再搭理她。当时心里就知道照这妮子的性子,注定不会善罢甘休,防备住后就打算好给她些惩戒,要不然这顿饭可就没法安生吃了,可毕竟有人在场,放以往,无论是谁,先给她屁股来上那么一巴掌,保证都能老老实实消停一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换做摸腿了。他这招也只能对脸皮没有厚如城墙的学生林妙可用用,要是换做前阵子还在他面前作孽同名同姓的女王林妙可身上,估计就是“哎呀,魏公公,人家还要嘛~”之类的吐血言语,可你说魏捭阖心中因此而泛起了多少涟漪,倒是没有多少,至始至终,魏捭阖依旧是把林妙可当做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生丽质的青春少女,那手感。
一桌子饭菜吃的七七八八,外加之后的切蛋糕,一顿饭,将近两个小时,期间林妙可终于没再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最后吕姨和戚薇微拉上了一脸不舍的林妙语出门逛商城去了。
既然戚薇微和林妙语都不在了,本就食量不大的林妙可,也没心思再待下去,何况剩下两个都还是让她全无好感的两个男人,也没和林锋打声招呼,起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但却不忘再此之前狠狠瞪了眼魏捭阖。
待林妙可走后,两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也没什么话语,毕竟第一次见面,加上之前的种种感官,让他对林锋有些捉摸不透,因此不敢随便开口。
沉默半晌,兴许是没有女性在场的缘故,林锋从兜里揣出包烟,是江浙一带常抽的利群,点着后吐纳出一口白雾,率先开口,“会喝酒么?”
魏捭阖点了点头,“会喝些。”
林锋听了,扬了扬嘴角,开起玩笑道:“那便好,乘着没人,陪我喝点,平日里一个人也不会喝,我先说好,这酒可有点烈,要是扛不住了,可别硬撑着,到时候我可懒得送你回去。”说着就起身在酒柜里拿出了之前上楼时拎在手里的酒,两个小玻璃杯。给魏捭阖和自己都倒上。
魏捭阖喝着林锋之前带上来的白酒,望着窗外上海的繁华夜景,有些出神,想起了老爷子时常挂在手腕上的葫芦,里面装的酒便是老爷子自酿的,没了正规厂商酿造出的那种温润口感,多的是一股烧胃、烧喉咙的辛辣,记得当初小时候,和魏长存这没心没肺的小胖子偷偷地背着老爷子喝了两口,兴许是小时候体弱多病的缘故,当场就差些昏厥过去,当天夜里他便发起了高烧,反倒是当时叫得最龇牙咧嘴的魏长存没什么事。从此魏捭阖就对酒水这类东西忌讳得很,一直将其视作草虫猛兽,直到后来跟着那位行脚僧游历了大半个中国后,才在一次偶然中硬着头皮再次尝试了一次后,才慢慢转变态度。
魏捭阖的身子本就偏属阴冷,老爷子觉着平日里喝些酒反倒对其有所帮助,只不过小时候的娃娃身子哪能承受的住那些烧身子的酒水。后面见孙子有了忌讳,也没强求,直到魏捭阖跟着僧人游历完回来,见他能若无其事的喝上那么一两壶烧刀子酒水后,也乐得不管。
正在魏捭阖出神之际,坐在主位的林锋突兀说道:“年轻人打打闹闹是正常事,但别太当真了。”
魏捭阖一听知道之前他和林妙可的种种都被这个当家之人了然于胸,扬起算不得阳光,还有些含蓄的笑脸说道:“叔叔多心了,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调皮的学生看待。”
“当真只是把我女儿当作一个学生看待?”林锋并没有就此算过的意思,不紧不慢地继续追问,看不出喜怒,笑容玩味。
魏捭阖拿起杯子,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想起了那个见遍世态炎凉,而后决意剃发出家亦师亦友的僧人,表情恢复平日的淡然姿态,慢慢的说出了两个字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