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奔行 6 李却的疲惫
初冬的早晨，曦光微渺，窗户的玻璃上攀附着细密的水珠。空调开在20度，一夜未眠的李却依然觉得有些冷。这几天课题组里的信息闪烁不停，一个又一个文件需处理，昨天又突然出了状况，趁着宿舍没有其他人，李却熬了通宵。
项乾搬回了公司的宿舍，昨晚上方浮也没回来，据说是在处理新一期的采访视频。
最后一个字符敲进文档，李却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忽然，一条信息闪烁在屏幕右下角。
“兄弟有空吗，有要事相商。”
备注是尘世无奇。
......
李却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健身房的大门，周末的早晨，健身房里并没有什么人。在远处的力量区，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向他挥了挥手。李却穿过花样繁多的健身器材，走到男人身边。
“来了。”男人放下手里的大重量哑铃，线条分明的手臂上满是汗珠。
男人带着白色边框的眼镜，平直的眉毛铺在眼睛上方，与身材不相符的，他的面容很是清俊。
他叫陈崎，是课题组里的博士生。
“脸色不太好啊，熬夜了？”男人伸出手指在自己眼睛下面划了划。
李却点了点头，“嗯，要给老板交报告，什么事啊。”
“想让你帮忙接个人。”
李却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我有个朋友从F国回来了，飞机是明天半夜到的，自己人接放心点。”
“自己接不是更放心。”
“本来是我接的，但是后天早上要出差，大老板在上林的项目出了点问题，突然喊我过去。”男人晃了晃手机。
李却想起昨天几个博士被急急忙忙地叫去了老板的办公室，回来后一个个如临大敌地准备材料。
“我自己也不是不能接，但是时间稍微有点赶。”
“呃，女的？”
“对。”
李却带着笑意看着陈崎，“怎么想起我了。”
“课题组里几个博士都一起过去了，剩下会开车的就你了。”
陈崎坐在皮裹的屈伸椅上，伸手把弄着一个哑铃，塑胶的重片和地面轻轻碰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李却低着头想了想，“行吧。具体信息发给我，记得跟人家说换人了。”
陈崎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了，拧着眉毛，确认似得看了眼李却。
李却觉得陈崎的表情有些奇怪，没有请求被答应后应有的轻松。
那是一闪而过的不知名情绪，从陈崎的眼神中忽地浮现。李却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笑意已经出现在陈崎的脸上。
“多谢。”陈崎从挂在一旁的夹克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停在北区停车场。”
陈崎回到伸缩椅前，背对着李却。
“不会白让你跑的，这一两周我估计都不回来了，钥匙就放你那吧。”
“这么放心啊。”李却笑了笑，“那没别的我先走了。”
“嗯，接到了给我发个信息，辛苦你了。”陈崎转过头，对着李却点了点头。
陈崎拿起哑铃，开始向上推举，每次推动哑铃，背部的肌肉都夸张地隆起。
李却离开健身房，看了下陈崎发给自己的航班信息。
“两点半秦波机场，苏桂尔。”
李却沿着环心路返回宿舍。
清晨的环心路上没什么人，李却独自行走残留些许叶片的路上，看着两侧的梧桐。这个季节，梧桐树的叶子都尽数飘落，粗壮的枝干裹着防寒锡箔，淡黄色的树干和银亮的锡箔显得极不协调。
当他路过洛大的西操场时，清晨的操场漂浮着些许尘雾，视线竟是无法利落地穿过。红色的塑胶跑道表面泌出淡淡的水渍，边缘的单双杠上都裹着细密的露珠。李却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一副蒙着露水的眼镜环视一切。
他忽然觉得刚才陈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绪非常熟悉，似曾相识的滋味在李却心里缓缓聚集。清晨的薄雾中似乎隐藏着一双眼睛，热切又陌生地看着李却，又像是有无数隐形的手，要将他的思绪温柔地引入什么地方。
是什么呢?
李却晃了晃脑袋。没有继续回想，他太累了。
……
秦波机场在洛都的北边，从洛大开车过去不需要很久。
夜晚的机场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车辆来来去去。李却提前一小时到了机场，把车停在稍远的位置。他看了看时间，苏桂尔应该还没有下飞机。李却调高了空调的温度，拉下外衣的拉链，靠进柔软的椅子里。车窗外，明亮的机场高速横亘在漆黑的夜色中，不时划过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带起呼啸的风声。
他看过苏桂尔的照片，也通过了电话。虽然夜晚的秦波机场的人流相比白天没有丝毫变少的意思，不过如果陈崎发给他的照片偏差不大的话，找到苏桂尔应该也不是难事。但是关于这个“如果”，李却也不是很笃定。
因为那张在登机前随便拍下的照片，就出现在明星街拍照片组中李却也会觉得很自然。
时间刚过两点，李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上写着“苏桂尔”。
“喂，苏师姐?”
“师弟啊，飞机提前到了，我现在已经在机场B口了。”
“好的，我就在B口附近，马上过去。”
“辛苦啦。”
李却发动车子，沿着支路向着机场B口驶去。当进入接送区后，李却放慢了速度，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苏桂尔。
在B口前方约莫100米的地方，她身材高挑，浅蓝色的羊毛大衣和灰色贝雷帽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极为惹眼，粉色的围巾遮住白皙的颈部，延伸到卡其色长裤的上方。她脚下踩着一双极高的白色爱苏慕高跟鞋，芝白色的提包挂在右手手肘，对着精巧的镜子悠哉地查看自己的妆容，在拥挤的机场，她没有丝毫局促，身边是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像个身处王座中的女王。
李却停下车，然后想起了陈崎的话。
“她行李比较多。”
李却不觉得苏桂尔会亲手把这些箱子一个个搬出来，因为对于苏桂尔，再多的行李都会有人帮她拿。
“苏师姐？”
苏桂尔也发现了停下的车子，她微微挑眉，询问的目光迎向下车的李却。
“你好，我是李却，是陈崎师兄让我来接你的。“
苏桂尔的目光再次扫过李却，仿佛在确定什么。她舒缓了眉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李却师弟啊，辛苦了。”
“没什么，你先上车。”
李却舒了口气，将苏桂尔行李箱装一个个搬进后备箱，行李箱都很沉，李却确定了这些行李一定不是她自己搬出来的。苏桂尔也没有先坐进车里，而是站在一旁等着李却。
“谢谢。”
“没什么，上车吧。”
苏桂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解下白色的围巾，和烟灰色的贝雷帽一起放在腿上。
“学弟，我们见过吗？”苏桂尔忽然问道。
“应该没有，师姐你去F国那年我刚进洛大。”李却点了点肩膀，示意苏桂尔系上安全带。
“也对。”苏桂尔系上了安全带。
“本来陈崎学长要来接的，课题组突然有事，他也是实在赶不及了。”
“他跟我讲了，说是找了个很靠谱的师弟。”
“那个靠谱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来了。”李却笑了笑。
李却开车前给陈崎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人已经接到了，此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左右，李却本以为陈崎会到天亮之后再回复。可是回信很快发到李却的手机上：
“辛苦了，勿回，开夜车多小心。”
李却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不准备告诉苏桂尔陈崎还没睡，也不会建议苏桂尔深夜给陈崎打电话，至少不会在她还在“自己”车上的时候。
“怎么了？”
“没什么，苏师姐，麻烦开下导航，我送你去酒店。”
......
返回洛大时，已经是早晨五点左右。停好了车，李却走向停车场的入口。意料之外的，他看到了陈崎的身影。
他站在停车场门口的路灯下，神色疲惫，眼睛中有些许血丝，身边烟气缭绕。
“自己去接不好吗？”李却挥手扇了扇浓重的烟味，哭笑不得地看着陈崎。
“怎么样啊。”陈崎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把她送到酒店了，行李也搬进去了，没什么问题。”
“嗯，那就好。”
路灯的光落在陈崎身上，映出附近飘散的晨雾和烟幕。
在弥散的烟雾中，他缓缓开口：
“她......”
陈崎扭着眉毛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有说什么。他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然后拍了拍李却的肩膀。
“回去休息吧，这趟辛苦了，我去高铁站了。”
“好。”
李却看着陈崎的背影在清晨泛着青白色的光影中渐渐模糊，也转过身，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也有些疲惫。
下一章 迷宫奔行 7 项乾的烦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