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2
要是世界上有评选最奇异之梦的大奖赛,水丁一定能拔得头筹。
梦里的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摆脱一个男人。这个人留着清朝的长辫子,穿着马褂,跪在水丁的脚边磕头如捣蒜。“娘!”他流着泪喊水丁,“娘!您一定要为儿子报仇!儿子死的冤!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啊,娘!”水丁看见梦里的自己,红褂红裙,脑后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坐在堂屋正中的一把椅子上。水丁看不清梦里那个自己的长相,却和梦中的自己心意相通。她知道这是一个梦,但是还是忍不住疑惑,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儿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娘。”水丁在梦里也一样清醒,她琢磨着还是得想办法摆脱这个人,赶紧醒过来。于是她这样解释道,“我知道这是我的梦,我只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但是我可以确定你认错人了,快起来吧!” 水丁伸手扶了他一把,“我真的不是你娘!” “娘,您不认识我了没关系,但您一定要为儿子报仇。儿子是被奸人杀害的,他们杀了我之后,就把我藏在灶房里间的大瓮里,然后把瓮封在了灶间。我不是失踪,我是被害死的!”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您抓着我的手,我带您走一遍我死前的路,您一定要找到我,为我报仇!”他一把抓住水丁的手,牢牢握住。水丁看见长长的田埂,似乎是深秋,两边钻天杨的叶子都落光了,地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水丁看着自己的小脚穿过田埂,拐到一件灶房,迎门就是一个土灶台,内膛黢黑。但是她透过灶台后面的泥墙看见了一口大瓮,也看见了瓮里蜷缩着一个人。“娘!”男人急匆匆地说,“天快亮了,我时间不多了。您一定要为我报仇!为了让您记住,儿子对不住您了!”他拉过水丁的手臂,狠狠在水丁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啊呀!”水丁醒过来,手腕上还是很疼。“Honey!" 她喊Steven, "Yes, baby!" Steven笑吟吟的走进卧室。端着早餐和热可可,摆在床桌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絮絮叨叨的开始描述,一边描述,一边揉着被咬了一口的手腕。“欧呦!” Steven听完也觉得惊异,“还好只是一个梦,现在你醒了,我在你身边,还有好吃的早餐,我再给你揉揉手,不怕了!”Steven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小床桌上摆好刀叉。“先吃早饭,难得咱们休息一天,吃完早饭我们好好计划一下今天做什么。” “嗯。” 水丁点点头。Steven放好早饭,走到阳台,伺候他们的花花草草。水丁望着阳台上的Steven,看见猫跟在他身后扭着身子蹭他的裤脚,喝了一口温热的可可。
她还是对这个奇怪的梦心有余悸。吃完早饭,水丁洗完澡,哪儿也不想去,就缩在沙发上发呆。Steve见她不想出门,就在厨房准备甜点,打算两人下午就着甜点,喝点小酒,看个电影,享受时光。水丁在厨房转了一圈,“你好久没画画了,去画个画,或者看本书,这里没什么要帮忙的了。” Steven边说边拍拍水丁的屁股。水丁找了本书,挪回沙发上,胖猫立刻跳上来,翻着肚皮躺在水丁的肚子上。
以前水丁的姥姥家也有一只狸花母猫,平时抓老鼠,逮小鸟,除了借住在姥姥家的库房里,私下里和水丁亲近,其它基本生活算是自给自足。那年它生了四只小猫,眼看小猫就要足月了,狸花猫去邻居家不知做了什么,被邻居活活摔死了。四只小猫嗷嗷待哺,水丁求姥姥买一点牛奶,或买一袋奶粉来喂活小猫,姥姥痛骂了水丁一顿,坚定地拒绝了。猫妈妈借住错了人家,四只小猫就这样饿死了。
水丁以前怎么都想不明白,姥姥和姥爷的婚姻是怎么存续到姥爷去世的。水丁的姥爷高大魁梧,浓眉阔口,写的一笔好书法。参军不久之后,因为会做财会,待人和善又踏实,年纪轻轻就连连晋升。而水丁的姥姥,打水丁记事起,就常年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姥姥的屋里有很多在当年算得上时尚的家具。除了宽大的床,厚重的写字台,端正的八仙桌,还有罩着迎客松和仙鹤盖布的沙发。电视柜有两个,一个是高低组合,高的柜子放着书和笔墨,矮的那边放着一台胖大的电视。另一个电视柜看起来很高,柜子的上方为了显示出电视屏幕有个四方的洞,下方是个双开门的柜子。可能是因为这个柜子太高了,如果真要这么看电视,人必须高昂着头,所以被放进了姥姥的卧房里。这个可怜的电视柜里堆满了衣服,干净的还是脏的分不清楚,下面柜子双开门缝儿里夹着一个裤脚,上面四方的洞里衣物们奋力绞缠,看不出是裤腿还是袖口的部分从洞里垂下来,形成了旧布片瀑布。水丁的姥姥时不时的探手从瀑布里拽出一件满是破洞的背心,配着一件水丁妈不要了的浅粉色衬衣披上,去门口的菜地里摘两根黄瓜,洗洗,一把撸去上面的毛刺,掰一半给水丁,吃完了就又回到床上,继续唉声叹气。这样的时光里水丁常常觉得无聊。无聊了就想妈妈。水丁爸妈成天都要工作,当时的兵团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幼儿园,所以水丁学前班之前的生活,就是在白天想妈妈,晚上做着想妈妈的梦里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