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致命危机：即将破产的老年中产

2009年，中国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上，赵本山带着第一次站上央视舞台的小沈阳演了一出后来火遍全国的小品——《不差钱》，其中有这么一段经典对白：

小沈阳：“人不能把钱看得太重了，钱乃身外之物，人最痛苦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人死了，钱没花了。”赵本山：“人这一生最最痛苦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人活着呢，钱没了。”

没曾想，一语成谶。

三则故事

“万没料到，竟是这样的晚年！”

“原本还对生活抱有一丝希望，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可是现在的状况，我不敢看，想逃避现实。”

1.

最近69岁的晃血压又高了不少，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快要破产了。

晃来自南方，不算高大的身材加上宽松的上衣与裤子，再配上灰白的头发，让这个看似精神干练的老头像是个经常练太极的人。他的家乡曾得益于丰富的煤矿资源，成为当时全国一大重工业地区。当然，他并不是一名矿工，而是一名工薪阶级，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到了一线大城市工作，从驾驶员到高级营销人员。

年轻时的晃风光一时，一年收入最高时将近100万元。只可惜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69岁的时候面临破产。

26年前，是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分水岭，因为在这一年，陪伴他走过20载春秋的妻子跟他离婚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当时的他由于只顾着工作经常加班，却忘了照顾身后妻子的情绪，结果他妻子忍无可忍，断然离婚。也正是这一年，离婚后的他辞去了正式工作，开始靠打散工过活。

重回单身的晃所要面对的，一是年迈的母亲，二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年轻时的晃没有积蓄，而在这样的生活重压之下，自然也没能攒下多少钱，即使到了69岁还在打工，当然，工作是老本行——驾驶员，专门为医院的护士、护工和医生等提供接送服务，时薪60元。

“我40、50岁时从没想过哪天会没钱过日子，还想着能够照应到母亲和儿子，可是现在反过来，他们都在担心我。说实话，这滋味不好受。”

如今，晃的老母亲已经97岁，由于生活不能自理，被送到了外地的一家养老院，找专人进行照顾，她的养老金仅仅够付养老院的费用；39岁的儿子在另一座大城市生活，但还在找工作。

在本不应承受经济压力的年龄，晃却面临着破产的窘境：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额外的房租、医疗费、保险费和杂七杂八的生活费用就已经把养老金和打工挣来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哪怕是想每个月多去养老院看几次母亲，也没有多的钱允许他这么做。

目前，晃的驾驶员工作还能多干一年，可之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无从知晓。然而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他无法继续工作，他和家人的生活都将无以为继。

2.

对于中国人来说，四代同堂往往是一种幸福的象征，然而在现实当中却并非如此，尤其是当儿子带着孙子回家啃老的时候，四代同堂几乎是一场噩梦。

两年前，吉春的儿媳妇意外身故，儿子司便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住了，一是因为一个男人照顾两个孩子过于吃力，二是因为能力有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只得回家啃老。本来吉春的母亲就因为轻度的老年痴呆和心脏病，一直让妻子照顾着，这下一张桌子愣是多了三副碗筷，而且两个孙子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也得老两口先应付着，让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遭到沉重打击。

都说一分钱压倒英雄汉，而现在，压在吉春身上的共有三座大山，一是对母亲的照顾，二是对后代的照顾，三是前面未提到的最后一座大山——每个月6000元的房贷。

67岁的吉春身体还算硬朗，接近180的身高与常年黑色的西式服装，让他在人群之中显得气度不凡。一辈子循规蹈矩的他，在退休之前是位兢兢业业的白领，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买车、买房，退休之后是位照顾家庭的三好男人。

原本夫妻二人靠着每个月的养老金和年轻时的存款，除了需要照顾母亲和每月按时还房贷，三个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平静。

只是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儿媳妇就发生了意外，而且之前为了照顾母亲所使用的医护服务也涨了价，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

“收入没什么变化，但支出却越来越多了。”

母亲没有自理能力了，医护服务费不能省，开销大小还算能接受；孙子正长身体，儿子每天也在家吃饭，生活费更是不能省，而且还是开销的大头。以前一个月1万多块钱就够用了，现在一家六口人无论怎么节省，每个月也要差不多近3万才勉强够用，可老两口的养老金全加在一起才1万来块钱，也只能靠着以前的10来万存款进行补贴了。

儿子司在去年的时候终于找了份工作，批发葬礼用的花卉，其实他也清楚父母的处境：“我知道自己在啃老，也希望尽快减少父母的负担，他们的身子骨也不是很结实，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维持多久”，但是儿子的收入目前也只够他一个人用的。所以，去年开始，吉春也重新加入了打工者阵营，负责给殡仪馆送外卖，恐怕到了70岁还要继续干下去，直到干不动了为止。

然而，就算是自己和儿子都在工作，家庭的开支状况也依然是入不敷出，离破产，怕也是不远了。

3.

“如果到最后，钱都花完了，说实话，我可能会考虑自杀之类的事情。”说出这句话的男人，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百万富翁。

自6年前妻子去世，68岁的青山便开始独自照顾母亲。矮个子青山的嘴唇右上方有一颗黑、大且亮的痣，面相书里认为，这象征着富贵。

青山的母亲有严重的老年痴呆，一分钟都离不开人，青山之前有想过出去工作，但为了照顾母亲，选择了放弃，每个月还得使用几次价格不菲的上门医护服务。唯一能省的只有伙食，他把两个人每天的伙食费都控制在30元以内，一小盒银鱼也要分成三四餐吃完。

纵然如此，青山的养老金依然不足以抵消所有的支出，每个月依然需要从以前的积蓄里拿出4、5千来用。之前攒的120多万，到现在也已经花了20多万。

年轻时凭借着一腔热血过上的中产阶级的富足生活，似乎马上就要在陡然增加的日常开销当中，一点点地崩溃。

老后破产

三个不同的故事，讲的都是对于老后破产的现状与担忧。

2016年日本NHK电视台针对日本的老后破产问题拍摄了一部名为《团块世代 悄然迫近的老年破产》的纪录片，2018年NHK特别节目录制组将当时所有的采访整理成了出版书籍《老后破产：所谓“长寿”的噩梦》。

视频观看地址：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5288942

1947年~1951年，二战后的日本迎来了长达5年的婴儿潮，超过1000万人，即使到了现在也有接近1000万人，占日本全国总人口的近10%，其中80%都是工薪阶层，不仅开启了日本全民中产时代的大幕，更是推动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脊梁。在这5年之中诞生的人，被统称为“团块世代”。

上个世纪70年代前后，团块世代的大多数年轻人从日本的各个城市前往东京、名古屋和琦玉等大城市参加集体工作，收入比现在可观多了。然而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由于经济泡沫的破裂，日本进入消失的20年，时值不惑之年的团块世代运气好的是工资下降，运气不好的被公司直接开除。

而目前，团块世代正处于65岁至69岁之间，已迈入老年人行列。可他们的父母由于现代医疗科技的进步而愈发长寿，这就意味着长期且艰巨的护理任务；而他们的后代，团块二代们出生于第二次婴儿潮时期，正值不惑之年，却赶上日本长时间的就业冰河期，有近3成都是非正式员工，收入极其不稳定，回家啃老成了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

内阁府分析委员藤森克彦在接受NHK采访时表示，虽然团块世代中23%的人拥有2000万日元（约122万人民币）以上的存款，同时也有20%的人存款不足100万日元（约6万人民币）；同时，根据政府调查结果，团块世代中28.7%需要照顾老人，31.7%需要在经济上对子女进行援助。

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耄耋。团块世代的大部分人都已古稀之年，却依然需要赡养老人，同时对子女进行必要的经济援助，于是计划外的支出猛然增多、除了存款和养老金没有其他主要收入来源，让原本可以安享晚年的他们陷入到了未曾预料过的财政危机之中，离老年破产这颗雷爆炸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日本的下一场致命危机

家庭是社会中最为广泛的组成单位，根据现代人类文化学对于家庭起源的阐述可知，家庭本身是一个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财产单位，目的是为了更有效地创造、积累和传承财富，其内部的好坏直接决定了社会环境的好坏。

因此，老后破产也不仅仅是单个人与单个家庭的问题，而是一整个社会的问题，尤其是在团块世代的人口约有1000万人，团块二代的人口约有790万人，团块父辈的人口约有180万人的情况之下，将会受到老后破产问题直接影响的人口最少也在2000万人以上，这对于一个总人口不足12.7亿的日本来说，一旦该问题爆发，将会导致整个社会出现非常大的动荡：经济衰退、收入减少、物价上涨，一次更大、更严重的就业冰河期即将到来……

日本这些晚景悲凉的老年人，或许只是社会老龄化严重问题逐渐发酵的头一批受害者，又或许是养老金制度并不完善的受害者。但无论如何，只要这个问题一天得不到解决，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下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将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