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三婆

从小记忆里的三婆去世了。

听家里的人说是得的癌症，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没有治愈的希望，医院里面住了大半年，也无济于事，最终回到山里老家静养。说是静养，其实等于给生命判了死刑，只是等待生命之花凋谢的那一天，这个等待只是时间而已。

三婆对于我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吃不完的鸡蛋。记得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忙，我成了真真正正风一样的女子，成天飞奔于乡间的小路，而玩累了最喜欢吃三婆炒的鸡蛋，里面什么都不放，只放盐，那时候口味居然奇葩到觉得很香。后来回想起来好像鸡蛋是三婆家最好的东西了，但是她舍得给我吃。因为她让我吃了无数的炒蛋，以至于我在读大学以前都不吃炒鸡蛋。

三婆的一生在我看来是不幸福。听妈妈讲，三婆年轻的时候和阿家妈（韩城方言，就是普通话婆婆的意思）住在一起，住在祖屋里。阿家妈一辈子当家，三婆嫁进来以后，事事只能听阿家妈的，事事按照阿家妈的要求来，完全没有自我可言。后来阿家妈去世了，原本以为这个家，三婆终于可以过个悠闲的生活了。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三婆恩赐，三婆的大儿子结婚了，并且取了一个漂亮的疯子。从此，三婆又过上了伺候儿媳妇的日子，这一伺候就是五年，直到疯儿媳妇生下个孙子。疯媳妇血崩去世了，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孙子。从此，三婆开启了照顾小孙子的生活，一边干家里的活一边照顾小孙子，还要照顾儿子、丈夫，似乎一家几口人的命运都牵动在她身上。起早贪黑，从来没有见她有半句怨言，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照顾着一家人的起居生活。这么些年，她依然住在快要坍塌的老屋里。

直到孙子终于长到18岁，在政府的帮助下和二儿子常年在城里干装修攒下的钱给三婆终于盖起了四合院。

三婆的病是在盖完房查出来的，确诊的时候癌症已经晚期，蔓延全身。

知道这事以后我专门请假回到农村老家看了三婆，那时她几乎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但是她还是挣扎着要坐起来跟我说话，大意是我要过得幸福，当时眼泪快要下来了。

如果说三婆的这一生活得太苦，不如说，三婆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我不知道她未出嫁之前的生活，只是知道她结婚以后一直是为了别人而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些人，这一辈子都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而过，但她却过得满足。

若说生命是一场华丽的起舞，不管是优美的华尔兹，还是不起眼小人舞，每个人都用尽自己的所有翩翩起舞着。

我的三婆，满头银发的三婆，就这样告别了人世，有很多遗憾，也无所憾。

至少，在她的这一生，她觉得养大儿子，又养大孙子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她的离开也没有遗憾了!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何不活得坦坦荡荡，无怨无悔。

（谨以此文祭奠三婆这迷茫而又无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