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言片语005

初中学生并不多，不到两千人，首要解决吃饭问题。学校东北角有三家食堂。就餐环境是一样的，都是大开间，几十张方桌子，饭菜水多油少，抹布擦完后，木板缝隙受水膨胀，缺少植物油的保护，又风干收缩，像老头稀疏的大门牙一样，塞满了食物残渣。饭菜质量上面已经说到了油少，一大桶免费汤里倒是有一层薄薄的油，有些人拿着勺子跟捞浮萍一样把油刮出来，浇在饭上。按理说，三家食堂构成了竞争关系，但就餐环境和饭菜质量却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后来有一家老板不知道从哪个旧家电市场弄了四台大屁股彩电，架在了食堂吊顶的四个角上，早上没有好节目，只能播新闻，中午播市电视台二套的动画片，晚上最美啦，播动画城和大风车。这下不得了，下课铃响后，大家像是窜稀一样，从教室前后两个狭窄的门喷射而出，嚎叫着冲往有电视的那家食堂，最先到的几个人分工合作，两个人先占靠电视最近的桌子，胳膊撑在桌面，腿翘在桌角上，乍一看以为是上形体课，另外两个人到窗口买饭，碗筷子勺子盘子，米饭菜清汤寡水，层层叠叠抱了过来。全盛时间段，从食堂中央朝四个角望去，以电视机为制高点，掀起了黑压压的人浪，人头此起彼伏，像是一大把荸荠扔进了水里。另外两家食堂行动迅速，赶紧也薅来了电视机架上，才不至于没有生意可做。所谓后发制人，所谓弯道超车，有一个老板从他那爱看动漫的儿子那获得了启发，开拓了思路，拔了天线，装了步步高影碟机，滚动播放《七龙珠》《圣斗士星矢》《足球小子》，这下炸锅了，人浪又转移到新的地域，每当悟空打死了人造人，每当星矢想念他姐后开挂，每当大空翼一脚进球，食堂里响起了嘶嚎声跺脚声敲桌子声敲碗声互骂声，不绝于耳，那形势已不仅仅是海浪，而是海啸。应对这种情况，另外两家食堂奋起直追，也都放起了动漫。就这样，播放内容后来又换成了《天龙八部》《神雕侠侣》等等，只见有几个学生走出食堂，米粒从鼻孔中发射出来，韭菜在牙齿间穿梭，冲着跑着跳着追着，嘴里喊着“降龙十八掌”。情况的变化并未引起校方的重视，并且得到了默许，的确也无可厚非，不就边吃饭边看电视吗，又没杀人放火，挑不出啥毛病，再说，食堂都是交了大笔房租费的。某一日，同桌神秘兮兮说：大力，中午咱们去第三食堂，那里放的东西好看。我说：比《圣斗士星矢》好看？同桌：比那好看多了！信我的没错！铃声一响，我便被他拉了去第三食堂，我们是第一波到的，却看到好几个食堂烧火和洗菜的工人围在电视机底下嘿嘿地笑，互相推搡着打趣着拉扯着，一个工人说：要是像这录像里这样，那还不累死！那还能起大早烧饭。我抬头一看，只见那方格子的色彩诡异，后来我终于知道课本上为什么说中国人是黄种人。不出两天，有学生家长到学校来闹，迟钝的校领导才知道食堂电视里播放少儿不宜内容，整改的措施是电视机全部撤除，粉刷墙面，饭桌统一更换座椅，全面提高饭菜质量，让学生们吃的健康吃的放心，生理茁壮成长。后来的政治课上，老师捧着教材，面无表情地念着资本主义社会中利润诱惑对资本家的重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