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养生主》的修法:(四)
所以庖丁就说,我喜欢的其实是心灵的境界,我只是借着技术来让心灵进步。
他讲述了他面对一条牛的时候,从前是怎么样的,现在是怎样的。他说,我一开始去分解一条牛的时候,我眼中看到的是一整头牛;但当我杀牛杀了三年之后,我就发现我再也看不到一头完整的牛了,我看到是一块一块的,只是将这一块一块地分开;然后今天我杀牛,我是用生命能量去侦测这个牛,我已经没有用眼睛在看了,我已经是能够靠气场就能把这个牛摸透透了。这个时候,我五官的感知力:眼睛、耳朵、嗅觉这些东西都已经知道可以放下了,而我的手的动作,就是靠我的磁场探测出来那个轨迹引导着我的手。
用比较宗教的讲法就是,上帝在背后扶着我的手下刀,这时候纯粹是感知力在引导我出那一刀。这一刀出去的是什么呢?就是魔法师的最高境界,是气听法要讲的:选择那不能选择的。这个牛的腓力跟T骨之间的缝隙就在这里,所以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那一刀,只有这里是真正的分界点,所以只能从这边下去了。这是非常规矩的一刀,没有任何创意。
对他来讲,这些缝隙已经不狭窄了。反正那个缝隙就在那边,所以你就只好把刀伸进去。这不是我在伸进去,是你在邀请我。然后,我是顺着这个肌肉纹理骨头它本来就有的形状,因为它的形状是这样的,所以这一刀一定要从这边下去,所以我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就是该怎样就怎样。
如果是砍到牛的膝盖的地方,膝盖骨还有肌腱是粘在一起的,一般来讲是很难下刀的。庖丁说,我遇到那些一般人很难下刀纠结在一起的部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太难搞的,就只是细细地把它挑开就过去了。连那种纠结得很复杂的地方我都可以这样把它挑开就过去了,更何况那种大的骨头之间,随便一下就分开了。
所以他的这个刀法,就叫做“中肯”,就是你杀一头牛的时候,刚好那一刀就削在骨头的缝隙里面叫做中肯。
一般来讲,还不错的屠夫,一年只需要换一把刀,因为他不是用割的。而一般般的屠夫,一个月就要换一把刀,他们根本不管哪里好下刀,直接用刀砍下去。这个地方也可以看到在能量的耗损上面,那个画面就好像庖丁好像都不太那么费力,那个动作好像在练跳韵律舞一样,牛就分解了。
什么是庄子的因循原则?就是我们在跟任何人事物相处的时候,要有一个价值观的优先顺位:“搞清楚或者承认人事物是什么东西”的价值顺位,是远高于“怎么样让他好起来”的价值顺位的。
以庖丁解牛的象征来讲,就是他之所以能精确地下那一刀,他只是单纯地去承认这个牛的身体的结构,这些纹理是什么样的结构,是什么样的质地,他把这些这些事实都承认清楚了之后,他看到牛筋骨错节的部分,他也知道那个地方是很难割的,他难搞的东西,他知道他难搞,好搞的东西知道他好搞,整个地方的缝在哪里,看得清清楚楚的。然后,就变成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它的现状是这样子,所以我知道这一刀一定要怎么下才行。
他因为能够承认事实,而有一个心头的了悟,而那个了悟会引导他下刀的精确度。可是,非常可怜的是,我们在日常生活里面,常常欠缺这种了悟。我们在日常生活里面,常常会忍不住希望对方变好一点,而这个时候,你消耗能量的状态就变成比较烂的屠夫用砍的状态。
现在一般社会普遍性的道德观是说,如果一个人有问题,我们应该帮忙他好起来,我们应该要劝劝他之类的。可是,这样做的效率是很低的,能量消耗是太大了。通常我们在面对人家有问题的时候,我们辩论的头脑就会找到一个可以用的敌人,跟他打辩论。就是跟他说,你不要这样想啊,你做事情不要这样做啊,你应该怎样做啊,这样比较好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啊?就是会劝对方,希望对方好起来的那种对待方式。
可是,其实真正帮助一个人好起来,如果你要以道家的效率而论的话,就是对方没有这个能力之前,不要给他这个分位,只这样就够了。
如果对方有很多问题,可能你过去会一直要劝他怎样怎样,可是你会发现,你一直劝一个人,他往往是不会好起来的。因为当一个人有问题,就可以得到你更多的关爱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改呢?在能量层次上,就是这样子的:因为我有问题,所以你会一直跟我讲,一直跟我讲,我可以吸很多能量,这很补的呢,我为什么要改呢。
你花时间去劝他,就是让他吸到你的能量,所以,为什么要劝他?在能量上面,不仅没有帮到他,反而会有从恶的嫌疑。如果以道家的因循原则的话,你只需要去想清楚:我跟这个朋友在一起聊了一个钟头,这一个钟头是我生命里面让我觉得我的生命变得更幸福的美好的时光,还是让我生命变得无聊的烂时光,二选一。
就是说,当你跟某个人,你的先生或者你的小孩,跟他纠缠不清,希望他这边改好一点那边改好一点的时候,你犯到的是什么?你犯到的是不承认事实。就是说,你不能够去承认现在此时此刻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却一直活在你自己构筑一个幻想中,希望他是怎样的人,然后一直逼他去做你幻想中你要的那个人。但是,你知道改造一个人有多难吗?
改造一个人的难度是远超过你要修好一个掉到水里的手机的。如果一个手机掉在水里不可能修好的话,那你为什么要以为你可以改造一个别人?人是有自主性的,他必须要自己能调动他内在的热情才有用,别人的能量是不太能够介入的。因此,如果你选择去改造一个人,你就好像是选择去修理一个掉到水里的手机,选择了一个怎么修都会坏掉的机器。
我们要对自己诚实,真的对自己诚实,我就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跟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起吃一顿饭,不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我就不跟他吃饭。这样既简单又直接,你可以直接做选择就好。你不是在改造谁,而是你可以选择你的生活你要这个人或者不要这个人。
当然如果你这个选择是针对你的父母或者你的小孩,你也不是要把他赶出家门,而是你可以不互动。就是这件事情,你可以选择不要花力气去搞他了。
有一个女孩子病倒了,病得很重。她在病倒之前,一直都在生气,她因为比较感受不到她爸妈对她的爱,所以就不断地用情绪来指责或者逼迫她的父母对她更好一点,然后弄得她自己生大病,病倒。
如果孩子的父母一开始就承认不爱,或者承认他们已经是挤不出牛奶的老母牛了,不要再挤了。她知道你就是挤不出那么多爱了,她就不跟你要了。
可是那个小女孩的父母这方面做得很差,就是那个女孩子只要一表达出你们是不够格的父母,她的爸爸妈妈就会很努力地要扮演一个好父母来证明我是爱你的。
但是问题是,这种基于罪恶感被勒索而硬装出来的爱,那个表情是痛苦的,就是已经没有力气爱你了,还硬着爱的那种表情。那种精神上的疲倦,其实是呈现在脸上的。这种状态,这个小孩子会读取到什么信息?就是爸爸妈妈在爱我的时候,他们是痛苦的,是爱得很辛苦,爱得很痛苦的。
父母的这种状态,小孩子看在眼里,又会回馈给她,变成存在危机:就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们活得那么痛苦,那我不如死了算了。就是她一方面有存在危机,一方面她又不能够放掉她对父母的情感的勒索,每天都在生气,每天都在生气,每天都在生气。
结果后来,这个小孩子有一天跟她妈妈吵架的时候,说她不要去上学,她已经十几岁了。她妈妈就说,你要不上学,你给我病到趴下去再说,然后就是非常戏剧化的,验出来血癌。所以大家在彼此要求、彼此乞讨的这个过程里面,就变成这样子的结果。
这个例子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不幸的例子,可是,你要知道,我们在生活里面,是不是很多时候,也是把力气花在乞讨别人的爱的这件事情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