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路过了所有寂寞心灵的天使
下午三时,我端着书沉默了许久许久,不曾着眼于其他事物,我端着它,思绪飘扬出好远的地方,我知道,妞妞路过了我的世界,也永远的路过了周国平的世界。于是,我将遗憾抛在脑后,合上了它——《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
妞妞:路过了所有寂寞心灵的天使我还很小,生而为学子,为人子,都是刚起步的年龄。但谁要是说我没有父性我会立马气势汹汹的冲过去掏出我的心给他看看究竟!我虽小,但心中正在觉醒的父性和妞妞交织在一起也做了一个梦,一个永远不醒来的梦。
妞妞出生在一九九零年,今年是二零一七年了。在另一个世界,她也已经欢乐的成长到结婚生子的年龄了——当然没有肿瘤也没有失明。妞妞是出生在一个寂寞又热闹,欢快又冷漠的医院里的,至于我为何对医院如此评论,是因为我在替周国平讨厌它!妞妞出生的时候像极了周国平,看上去丑丑的,活脱脱像个没毛的秃鹫,扁平的大脑袋嵌着两个宝石眼睛,说不出的线将妞妞和周国平连在了一起,“这就是我和雨儿的妞妞!独一无二的!”我可以猜想那种情形,我心中的父性这么告诉我。
妞妞生长的很健康,看书的时候我曾这么窃喜过,要是我也长大了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天天抱着宠着映着灯光看她迷人的眼睛——我总是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在毫不起眼的灯光下,死神挥舞着镰刀向妞妞的身体靠近,她迷人的瞳孔发出扭曲的光芒,妞妞注定不会像我设想的那样幸福。
拥有妞妞的周国平比国王都富有,在抱到妞妞的一个月里,他兴冲冲的写下了十七篇札记,写他如何感受生命的美好,如何被妞妞完整了整个生命,写他因为妞妞的才完成了一个男人的生命。瞧,他该有多爱妞妞呀。一个上帝派下来的天使,天使不知道什么是生不知道什么是死,天使带着一尘不染的纯净下凡到雨儿的肚皮,变成凡胎与周国平生活。这个乳香扑鼻的小身体仿佛把仙气都渡给了这个小家庭,在周国平意识到自己的幸福实际上是一只金光灿灿的小球停留在悬崖顶端之前,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
在不久的将来,看着路边嘻嘻哈哈的小孩,他又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父亲。
满月在即,又一次将妞妞放在灯光下玩耍,灯光在妞妞的玻璃体上几经折射,愈发暗沉的光芒投射出来。正是这对琥珀小眼,将周国平一家拉入的深不见底的地狱。
“左眼一个大病灶,右眼三个小病灶,都是恶性肿瘤。再生一个吧?”医院主人近乎习惯式冷漠的话语告知了这个小家庭一个无可避免的事实——妞妞活不长了。连为孩子降生于世而开的接风会才进行了一个月,一家人从上到下的欢乐被这泼冷水浇成了从内到外的寒冷。自己的小天使,雨儿的心头肉,连孩子的脸颊都未曾仔细抚摸,她还尚未开口,叫一声父母,她给予了周国平为人父的最高幸福,却霎那间剥夺!瞧!你这贼老天!究竟是妞妞在上界违背了天条天规还是这个男人触怒了你呀?你给予了妞妞,我提他们感谢你,你又如此随意的夺走了妞妞,我恨你!我和周国平一样恨你,我心中的父性又这么告诉我道。
各式各样的报告和病情像没有尽头的高山一样堵在了这个小家庭的面前,稚嫩的生命还在怀里牙牙学语,我的心也痛,他的心更是痛到无可附加。周国平是哲人,她却在妞妞身上犯了困难,他看不透,走不出,面对这么一个生命他不愿意让她承受连成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手术,他想尽自己的努力和责任去延续这个小天使下凡的时间。他的眼泪深深的滴进了我的心灵,也滴碎了这个小家庭的双方。他的妻子雨儿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大女孩,和他一起在妞妞身上着了迷,走不出来,以泪洗面。她看不得妞妞受这个折磨,天下父母心啊,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顶着足以致死的恶性肿瘤,摸着妞妞的脸实在是不由得想出早死早超生的念头。周国平和雨儿之间有了初步的隔阂,各自有各自的痛苦和选择谁也没法帮谁分担。整整几十页的两人的对话独白,吵架细节,让我看到这个家庭因为孩子分崩离析偏离轨道,小世界逐渐崩塌的写照。苦,太苦了,写的越真实,越苦。
在这之后周国平写了二十篇札记,他揭穿了这虚伪的世界,这世俗的痛苦,这生命的无奈。我看的出来,他无法释怀啊,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哲人,他也是带着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血肉到这人世间走了一遭。所谓哲人也不过是经过锻炼,表现的较为能忍,但也有忍不了的时候呀。他写的越是愤慨越是高深越是深情,我就越知道他的痛苦,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都共同拥有的父性在告诉我。
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继续,周国平心里的愤怒啊无奈的都成了烟灰。妞妞活不久了,她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还得带着妞妞生活,带着妞妞玩耍,带着妞妞识字走路,早晨的太阳依旧升起。这是多么无奈又深沉的心酸呀。妞妞不知道什么是死,爸爸和妈妈自然也不能让她看出来什么是死,要好好的让她过的开心。
妞妞快半岁的时候,左眼已经完全失明了,她靠着右眼的微弱视力认识了她第一个朋友“亮亮”,“亮亮”透过爸爸的手指,从窗户外面透进来,她咧开小嘴笑了又笑,总喜欢和“亮亮”玩耍。哪怕再之后妞妞的视力更加差了,她脸上兴奋执着的神情也从未减弱过,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侧身朝着窗户的方向,右眼挣得大极了。如此执着,妞妞一定也发现了,亮光越来越少,阴影越来越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这是我第一次落泪,我哭这个小身体生命的纯净和可爱,她可爱的令人心疼,让我无法接受妞妞终将早死的事实。
他又写了二十一篇札记,篇幅越来越长了,对命运的挣扎愈显剧烈。这次谈的是苦难,他冷静了下来,好好的分析了苦难的原理、作用、解释。最终告诉我们:他痛恨这个降在妞妞身上的苦难,并且自己依旧无法释怀。
妞妞再之后就开始学说话了,小孩子学说话在周国平的笔下竟然如此栩栩如生,我也第一次感受到我内心父性强烈的蠢蠢欲动和悲痛的怮哭。这也是我为这个小生命留的第二次眼泪,为她的乖巧,为她不懂死亡而乖巧感到无奈、心酸。
妞妞学说话已经是八九个月的时候了,眼睛已经失去了功能,连“亮亮”都没了,但她痛起来的时候从不说痛,只说自己“磕着了”。其余诸如此类“爸爸”“妈妈”这种,我在这里不做介绍。我只写我感触最深的部分。妞妞越到后来,肿瘤便更加恶化,不仅对五官造成了影响,甚至对进食也造成了影响。但妞妞从来不说自己痛,她只说自己“磕着了”,“又磕着了”。“磕着了”,这是一个多么浅显又稚嫩的词语,它可能是在爸爸妈妈一次不小心的磕碰中听到的词汇,在妞妞心里成了最大最坏的形容词,生命竟可以纯净到这种程度吗?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妞妞:路过了所有寂寞心灵的天使我恨啊,恨这个小生命只能如此乖巧,恨她不能够做任何反抗,恨她如此乖巧听话让我自惭形秽,让我心疼。她要是不那么乖就好了,我这么想着。这么好的妞妞,全世界就一个的妞妞,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妞妞疼,爸爸抱,我又磕着了”。我的心和周国平一起滴血,滴了一万里远也滴不完。
妞妞的病情越来越不好了,眼睛里浆糊状的肿瘤正在摧残她的生机。她却还是常常对周国平说“妞妞疼,爸爸抱。”疼的不行了才放声大哭,哭完又揉眼睛,一直揉一直揉,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化疗、放疗、妞妞被打上屈辱的紫色标记,也没有救得了她。气功、中医也没有让妞妞多活一点。妞妞的生机正在被摧残,生命正在暗淡。但妞妞不愧是妞妞,世上唯一的妞妞,她在陪爸爸妈妈和死神一起作斗争!
最终没有斗过。
优柔寡断的选择,好死还是赖活,中国医学界的冷漠,各式各样的因果串成了妞妞的死亡链。妞妞最终必死无疑。全家人陷入了绝望,也包括我。妞妞的肿瘤变成了癌细胞,慢慢向口腔蔓延,进食和呼吸都成了奢求。她再也不是那个幸福开心的妞妞了。雨儿带来了杜冷丁,她想让自己的好宝贝安稳的离开人世。
她太痛苦了,周国平也无法在犹豫了。在妞妞又一次哭天喊地之后,他第一次将一支冷冰冰的杜冷丁打入妞妞的体内,用短暂的缓解,让妞妞重获安稳睡眠的资格。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天很快就会到了。
“一次次发作,一次次注射,药力递减,对机体的破坏却在积累。与此同时,肿瘤仍在发展,妞妞逐渐进入衰竭状态。”
结局终于到来了,妞妞已经说不清楚话了,“爸爸”变成了“WAWA”,“弹琴”也只能说出“弹——”。妞妞终于两天没有醒来,她睡在小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死神悄然登场,时进黄昏,妞妞忽然动了动嘴唇,我和雨儿同时听见她用极微弱的声音说:“开开...”。周国平和妻子知道女儿想开音乐了,他们为她打开了最后的音响,屋里回响起摇篮曲的旋律...
妞妞:路过了所有寂寞心灵的天使妞妞死了。
妞妞从不知道死为何物,她在生命前的最后一秒提出了自己想听听音乐的意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听完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个天使是如此纯净又如此稚嫩,一岁半的生命竟脆弱如此吗!我向老天发出了最后的怒吼!这个一岁半的生命陪伴了我几百页,陪着我的寂寞坐着聊了数个下午,这个一岁半的大好生命,怎么就走了呢?我再一次落泪了。
妞妞啊妞妞,你的父亲在你走后又写了十四篇札记,篇幅最少,因为心里太痛罢。我却是在这里不想说下去了,对于我而言,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妞妞已经结束了。后面的所有感受和表现都是独属于周国平的家庭的。
妞妞啊妞妞,你匆匆的路过了我的世界,又匆匆的陪着数以万计的寂寞度过了三百六十页的时光。我该多么希望你永远存在在世界上呀!
妞妞啊妞妞,天堂是有光亮的,你也肯定不会是一个小瞎子了。在另一个世界,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告诉我们这些了解你心疼你着的数以万计的寂寞人们:“妞妞很开心,妞妞要抱抱”。
将书本放到书架前,我想,不,或许我不该把它放在那灰尘的小角落。我想把它放在床头柜,常常翻开看看妞妞,看看妞妞的笑容,看看妞妞的幸福。生命实在是太无奈了呀,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都是一个个妞妞吗?
妞妞啊妞妞,你一定是太完美了,所以没有人配拥有你,最终你只能选择从所有人的世界里路过。
仅仅只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