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岁的我们，面临着生离死别
当我们到了二十来岁这个阶段，我们开始思考生命、理解死亡。
大一夏季的某天夜晚，我接到了母亲的来电。妈妈抽泣着告诉我:“彦波，外公去世了，他过世之前一直念叨你的名字，他已经下葬了，你回来看一眼他吧！”当我听说外公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惊讶万分，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悲伤一下子涌了上来，此刻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但是我没有哭，只是默默的挂断了电话，然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发。
回想起小时候，因为家里姊妹多，所以爸妈就把我送给外公外婆带。在外婆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女儿，对于自己的外孙，外公外婆像对亲孙子一样疼爱我。六岁的时候，我在外婆家那边上了小学，因为那时候是零几年，中国经济不像现在这么景气，云南农村的生活自然也是穷苦不堪，有些家庭连饭都吃不饱。不过庆幸的是，因为云南的丧葬习俗，外公作为一个端工先生（指祭祀活动上主管敲锣打鼓，哼唱悼文的人），四处奔波给别人家操办丧事，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我最爱吃的油炸花生米。而且，这工作还有一定的报酬，足以养活家里的人。那时候虽然父母没有在身边，但是我觉得和外公外婆一起的日子很温暖。
二十来岁的我们，面临着生离死别
外公外婆对我非常的好，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我们过的还算可以，不愁温饱问题。每次放学归来，只要外公在家，我都会兴奋地分享着我和小伙伴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外公每每听完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每次期末考试都能得张奖状，我便拿着奖状飞快地奔回家里，又蹦又跳地在外公面前炫耀，外公见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这艰辛而又平凡幸福的六年里，我开始步入了初中。
二十来岁的我们，面临着生离死别
刚进入初中的时候，还是会常常想念外公外婆，夜里会偷偷地流泪，不想离开他们。不过渐渐进入青春期的我，心里慢慢的发生了变化，我不再那么依赖外公，甚至想挣脱外公的管束。慢慢地，我变得不再那么话多，每周回家一次，外公依然会给我做我爱吃的油炸花生米，只是我们不再有那么多的话语交流，一向话不多的外公居然主动问起我的学习生活，不过最后被我简单的几句话敷衍了事。
初中总觉得和别人去混、拉帮结伙、群殴打架很威风、很酷。终于在一次巧合里，我成为了那些混混中的一员。记得一次，因为看不惯一个比自己小一届的学弟，就带着十几个“兄弟”把他打进了医院，那一次，我们全部被保卫抓了。在保卫室里，校领导给家里打了电话，叫家长各自带回家去教育，等教育好了再送来读书。那晚，天空下起了大雨。外公穿着雨衣骑着摩托车冒着大雨来到学校保卫处，把我接走。我一直记得外公赶到时候的场景，他焦虑又羞愧地向那个被打同学的家长道歉，给我们的校领导赔不是，一直念叨，是自己管教不严。接连十几次的弯腰鞠躬道歉后，对方的家长和校领导才允许外公把我带走。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看着外公憔悴的面容和此刻在别人面前认错的样子，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混蛋。在这段时间里，外公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只是最后领我走的时候大声说了一句“走，回家”。
此刻，倾盆大雨。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偷偷的流泪，泪水和雨水涌入我的嘴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抽泣起来，紧紧的抱着外公的后背，嘴里说道“外公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去打架，不应该去鬼混，不应该不好好学习”。外公减慢了行驶的速度，在嘴里酝酿了半天，说了一句“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回到家里，那一晚，我辗转难眠。我恨自己一个初二的人了，还那么混，成绩不好，现在还让年过半百的外公操心难过，在别人面前鞠躬认错。我越想越觉得懊悔，眼泪把枕头和被子都打湿了，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入睡。
中午，外公叫醒熟睡的我，喊我吃了饭，今天和他一起下地干活。我很惊奇，在我到外公家七八年以来，外公基本不下地干活，都是出去四处奔波给别人办事，今天怎么想起了下地？我偷偷地问外婆，原来，是因为我的事外公推掉了近两天的工作。
来到地里外公给我安排了一大块地，叫我去除草，而他则在旁边找一个地方坐着，看着我除草。我默不作声，拿起镰刀，开始了今天的除草之旅。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兴趣，渐渐地随着体力的耗尽，我越来越没了耐心，最后，只能跟外公说我干不了了，累！外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给我递了水，并说道:“不好好读书，你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天天面对着土地和庄稼，天天要早起晚归。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想要不干这份苦力，你就得努力学习，好好读书。在学习这件事上，我确实管不了你太多，因为那些课本上的知识，我都看不懂，但我懂的是，读书是走出去的唯一出路，只有读出去，你才能摆脱这片土地，这份苦力”。我低头不语，脑海里回响着外公的这番话，哽咽地吐出了几个字“外公，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读书的，你让我回学校读书吧！”。于是外公带着我了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语。第二天一大早，外公就送我去了学校。
二十来岁的我们，面临着生离死别
回到学校后，我不再和那些混混们拉帮结伙，我彻底的断了和他们的联系，每天呆在教室里加紧自学以前没有认真学习的课程。在这个改过自新的过程中，我结交了几个成绩好的朋友，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的成绩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我不停地努力，中考居然考进了我们县的实验中学去读高中。进入高中后也一样，我不停地做题，看书，我珍惜每天的时光，全身心地投入学习。终于，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学。
记得收到学校红色通知书的那天傍晚，我跑到外公家里，泪流满面地大声告诉外公，我考上了大学。外公接过我的通知书，激动的拿出了我通知书里面的学校简介，看了又看，然后说道:“你小时候就聪明，我知道你一定能考出去，一定能考上大学，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那天晚上外婆炒了几个菜，依旧给我炸了我爱吃的花生米，又给我和外公拿了白酒。平日里，外公都不喝酒，而我也是第一次喝酒，我俩酒量都不行，可那晚我们俩得伶仃大醉，我不记得我们喝了多少，但我记得我和外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后来进了大学，因为话少，我几乎不给家里打电话，即使偶尔打一次，也只是问问母亲近况如何，打听一下外公外婆身体状况如何。
今天突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跟我说的那一刻起，我很平静。我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地打开手机定了明天回老家的票，这晚我没有哭，一直都很安静，因为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刻留给我自己去泪如雨下、去怀念、去伤心。我整晚都没有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往车站踏上了回家的大巴车。
中午到了家里，妈妈告诉我，外公去世前说:他一辈子都在给别人敲锣打鼓办丧事，他这次走了，就别举行什么仪式了。一生中，送走了那么多人，现在也看透了生死，他还是喜欢清净，不必敲锣打鼓的折腾。最后他叮嘱妈妈，死后就把他葬在他的外孙曾除草悔过的那块地里。我听后，疯了般的跑向那块地？而那块地，因为外公外婆老了，已经好多年没人耕种了，除了新坟外，周围都长满了杂草。
二十来岁的我们，面临着生离死别
看着刚刻了外公名字的墓碑，我双腿一软，瘫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无声的眼泪和疼痛的胸口。我想挽留什么，可我却无能为力。我徒手去拔那些长在外公坟周围的杂草，荆棘划破了我手掌，血沾在了杂草上，眼泪流进我的嘴里，我的胸口在隐隐作痛。夕阳下，我不忍这生死离别……
作者:朱彦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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