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湖与黄山,相看两不厌
文/苹儿(茵草芳菲)
黄山素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而闻名遐迩。来黄山的游人往往沿着石阶一路向上,去追逐那瞬息万变的云海与日出。却少有人停下脚步,转身向东,沿桃花溪而下,去观赏黄山脚下那一湾被群峰轻轻拢住的太平湖。
清晨,我们来到太平湖。它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湖面上浮着一层极薄的雾,颜色介于青与白之间,像宣纸上第一笔淡墨,将湖水轻轻晕开…… 环绕的群峰只露出黛色的剪影,高低错落,像是有人用毛笔蘸了焦墨,在天地间随手勾勒出一幅流动而美丽的山水画。
湖面上,有人撑着一竿竹筏,在水面拖出一条碎金般的长线。竹筏过处,雾被自然划开,又迅速合拢,仿佛湖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把一切抚平、复原。
我沿湖而行,有风从山谷里吹来,带着松针与泥土的味道。当风掠过水面时,卷起极细的波纹,像一匹薄薄的丝绸被轻轻抖开。偶有白鹭贴水而飞,翅尖一点,波纹便荡成同心圆,一圈圈推向岸边,又悄悄消散。此刻,我闭上眼,只听水声、风声、远处村落的鸡鸣犬吠,竟分不清自己是行在画中,还是画在行中……
太平湖总是清澈透明的。上午的阳光直直地射下来,湖水便变成一块巨大的翡翠,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山峦的倒影沉在湖底,清晰得能看见每一道褶皱、每一株松树的针叶。偶有云朵飘过,倒影便碎成千万片银鳞,闪闪烁烁。码头上,游船和快艇泊在湾里,船舷上挂着橘黄色的救身衣,沾满着水珠,像撒了一把碎钻。几个船工蹲在船头抽烟,手里的火星明灭,与湖面的光斑遥相呼应。他们抬头笑着招揽着经过的游客,露出被湖风与岁月打磨得发亮的牙齿,那笑容里仿佛藏着整座太平湖的宽阔。
中午的太平湖忽然变得羞涩。强烈的阳光把天空烧成浅浅的蔚蓝色,湖水却变得更加湛蓝。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游船开始启航,鸣笛声惊起一群水鸟,扑棱棱向湖边深处飞去。此刻的太平湖,像一位微醺的诗人,把自己的柔情,一句句写在起伏的水纹上……
到了晚上,月亮悬在黄山之巅,清辉倾泻,太平湖敞开巨大的怀抱,把月光、山影、星星一并揽入怀中。岸边的码头与村庄亮起零星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星混在一处,分不清哪一盏是人间的烟火,哪一颗是天上的永恒。
太平湖的美,不在它美得惊心动魄,叹为观止,而在它懂得留白,懂得谦逊。它把自己平静的绝世之美,让位给云雾与松石,自己只取一湾清水,收容所有远道而来的遗憾和疲惫。它虽不言语,却让你在每一次凝视里,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它虽不挽留,却让你在转身之后,仍觉有山风湖水,轻轻拍打你记忆的堤岸……
于是我明白:所谓归隐,未必是结庐深山。有时只是在一面湖水前坐下,它与黄山相看两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