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的礼物
1
今天程先生结婚。
凌晨六点，在距去接新娘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匿名加急快递，寄件地址写的是一所大学的名字。
打开快递，里面有一个大信封，信封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像是写了字的样子。
避开那些好奇的目光，他来到婚房，大大的喜字在灯光下格外耀眼。
随便抽出一张，上面写着：
X先生：
我就不打招呼了，已经写过几封信，咱俩迟早会很熟的。可能现在你不认识我，但你要知道的是这是一封情书。我没写过这东西，写的不好你见谅哈，下面开始进入正题。
在我的认知里，你应该是个幽默健谈的人，然后有点小帅。我们相遇在一个转角，不是说转角遇到爱么，然后我对你一见钟情，从遇见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记得那时刚读了舒婷的《致橡树》，我也给你写了一首：
大海啊！你全是水
骏马啊！你四条腿
帅哥啊！你说你有多美
鼻子下面居然长着嘴
算了，我写不下去了。这个是用来搞笑的，我这是写了点儿啥，好好的情书就这么给毁了，等我给你重新写一封吧！
XX
程先生不知该如何定义这封情书，但他猜剩下的这些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又抽了一张，果然是类似情书的东西，关键是也没有署名，X先生，是他吗？恶搞？这个时间送来，真会挑时候。
上学的时候，他收到过情书，但现在却没有了当年的悸动，何况这个他确实无法悸动。即使是加急，他也不准备看下去，而且现在他有责任不看这东西。
2
看了眼手表，还有几十分钟，他就要去接他的新娘。对于程太太，他说不上多爱，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懂得什么是该做的，程太太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也是目前他唯一想结婚的对象。
程先生把信封扔到桌子上，转头要出去，却又回过头来，不能把这东西放这儿。可就在他回过头来时，发现信口处半躺着一张跟之前不一样的纸 ，是一张红色的硬卡纸，跟他的喜帖是同一颜色。
像是看到了什么，他几乎立刻拿起这张红纸，上面写着：
亲爱的程先生：
知道今天你结婚，我总想着该送点儿礼物。虽然你和我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份礼物确实准备了很久。
如果你看了的话，就会知道这里面是情书，不，也不全是。排序什么的，我也懒得排了，你将就着看吧。
这些东西我留着没用了，当初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写了这些，但丢了又觉得可惜，后来想想，还是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吧！（说不定这应该是给另一个人的，算了，我还是别咒自己了。）
最后谢谢你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也谢谢你给了“X先生”一个姓。
读到最后，程先生明白了，何况他没看错，最后署名写的是“程太太”。
他决定继续读下去。又抽出一张。
X先生：
我意识到其实写这些的初衷不在于你，只是因为有些话我想找个人说说，而现实中，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因为会有所顾忌。这次我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你。
来到这个城市一年，今天我终于被偷了。钱包，银行卡，身份证全没了。看着手机里一次次出现短信提示的取钱信息，我当时脑子里一下空白了，虽然卡里并没有多少存款。等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的脸湿了，人总是在悲伤的时候越会表现得脆弱，我哭了出来。
直到最后不再有短信进来，我知道的是余额还剩2元。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突然就不想哭了。我对自己这些年没头没脑的生活产生了质疑。自己“二”了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以前总是想着成功，想着赚钱，现在看来那好像是一个无底洞，一个欲望的无底洞。顾虑太多，不过是因为我害怕变成异类，害怕不能成为那些模子里的人。
当我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反倒通透了。前些天我还在为要不要跳槽纠结，现在看来我好像忘了初衷。每天忙忙碌碌之中，我不知道当年的梦想被丢在了哪里。不是有句话说，世界上本没有路，只要能到达目的地，走些弯路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我，要从“2”开始!
看到没，你得知道你媳妇也是有梦想的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还好，也报了警，只是钱能不能追回来就另说了。
X太太
3
X先生：
好久不给你写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今天坐公交车给小朋友让个座，结果换了一声“谢谢阿姨！”
岁月悄无声息地流逝，不知不觉间，我已升级为“阿姨”了呢，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叫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总是和朋友说自己已经过了追剧的年纪，自己老了，可真正心里从没觉得自己老了。
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老了？岁月无情，从不给你回去的机会。回去的路是没有了，可是心呢？心还可以回去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生活了二十年后，可能我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平静，习惯了彷徨，习惯了世俗，再也回不到儿时的纯真与无忧。
讨厌被约束，讨厌体系，讨厌传统。渴望脱离，渴望不羁，渴望疯狂，渴望叛逆，可是发现自己没有讨厌和渴望的资本。
你会怎样呢？你会不会也会为这些发愁呢？
还有啊，我好像总是把你认错，每次觉得你就要浮出水面的时候，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你。你到底姓什么呢？
上个月，我分手了。本以为他就是你，可是好像又一次认错了。“曾经有多亲密，最后就有多疏远”，现在我明白这句话了。分手的原因，就是不合适吧，他挺好的，是我太不安分吧！他总说我没心没肺，他驾驭不了我，对，就是这个词，“驾驭”，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没心没肺。
从小到大，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会一个个离我而去。都说长大意味着孤独，我只有把这些当作必然。我告诉自己，人总是在不停地赶往下一站，没有人可以永远与你同行的，要想走下去你就要变得强大，你要敞开心扉，乐观地去接受一些事，接触一些人，你会觉得人活着并不是只能等待死亡，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
好像也只有这么想了。
X太太
4
X先生：
这次给你写信，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觉得我们就要见面了，而且我猜你姓程，姑且先叫你程先生吧！
虽然还没有被证实，但你要相信我的实力，我打算倒追了，不，是已经开始倒追了。
那个程先生啊，不是猛男，也不是小鲜肉，长得没有多帅，但刚好符合我的审美。他是我朋友的朋友，我们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其实，我们认识快两年了，以前我算是有好感吧，那时候他太遥远，在我眼里是这样的。他总是在漂泊，居无定所，我追不上他的脚步。
怎么说呢，他有我不曾拥有却艳羡的过去。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那些故事、那个人，接触了就会让人上瘾。
我活这么大，一直规规矩矩做人，按照世人铺设的轨道坐既定的火车到达指定的地点。可人总会想往窗外看，明知不能下车，有点念想总是好的。他就属于窗外那一种，遇见他让我觉得，自己所向往的，有人已经替我做了，而我只要守护就好了。我注定做不成那么洒脱的人，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是好的，不是吗？
都说人漂泊久了就会想安定下来，程先生我知道你走过太多我没有走过的路，去过太多我没去的地方，那么如果你想安定下来，可以考虑我的。就像小说里说的，“你来爱这个世界，我来爱你”。
程先生，听说你会在这座城市呆一段时间，所以我不准备放过你。因为一直活得太理性，从没疯狂过，所以请原谅我目前为止的“不要脸”行径。
话说脸面这东西有用吗？没用。不，好看还是有用的。不过，舍不得脸面怎么套得到你呢！从今天起，请我叫“不要脸”，谢谢。不对，那也只是对你。
X太太
渐渐地程太太的面孔在程先生脑海里越发清晰，从相识到结婚足足有三年。在他的认知里，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她，他就觉得，这是个爱笑的姑娘，还带点无厘头。想到以前的那些被她称为“倒追”的事，他倒真笑了出来。
原以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做该做的事，不再叛逆，不再挣扎，学会妥协。但没想到的是，有时候这里面并不是痛苦，而是带着惊喜，比如现在，程先生就这么觉得。
5
X先生：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姓什么呢？还有为什么还不出现。我常常告诉自己，上帝没有给你你想要的，是因为你值得更好的。你会是更好的人吧，那是不是说只有我变得足够好就会遇见你了呢？
我一直在努力成为更好的人，然后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就会庆幸在我最好的时候遇见了你，想想都激动人心呢！
所以，现在我得加油了，研究生也不是那么好考的。还有啊，给你个预告，下一封信，我给你写情书，用英语写，突然想到这个方法，试试看咯！
……
看完这一张张没有时间排序的信，程先生理了理思路，就像跟着这些信又走了一遍程太太以前走过的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心中酝酿着。
门外有人喊程先生，他知道是时候去接程太太了。他小心地把这一张张纸整理好放回那个信封，然后放回抽屉里。
他走到镜子前，挺直身子，看到了掩不住笑意的自己，嗯，有点小帅。
程先生没有写过情书，但这次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今天他要说给她听。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向门外走去。
程太太，我来得有点迟，但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还好不算晚。
——献给木子小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