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豪空古志》第十一章:车马迟迟归江陵,林中狼狈争食兔(下)
七言堂中人满为患,竟有三十余人。这些人不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便一定是名望、影响、权柄极重的人。此时,他们就血瞳的真假问题、如何处置发生了争论。只不过,众人各有多余的心思。
“何必太麻烦,直接将血瞳杀了,留着他恐成祸害,”秦合川的主张一直没变。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若是谷长春至今还活着,他华山派又未尝不能也成为一个执一方牛耳的门派。
“我不同意,我觉得此人还有待真伪,也许此人只是与画中人太像而已,况且谁也无法证明杀安县的人便是血瞳,”程度疆直接反驳。
“他是不是,与我无关,我只问你,你是质疑我的画?”歪坐的“丹青圣手”姜信阳,原本心不在焉,此时却一脸愤然。
程度疆没理会他,他说完之后,便已然闭上了眼,这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我以为无论此人是不是血瞳,他都已经是对我等怀恨在心了,谁也保不齐他就此会成为第二个血瞳,至于他的功夫,各位已经听闻了,不敢掉以轻心呐,”诸葛优颇有远见的说道,他已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若照你的话,以后武林中人对这堂上的数十人,岂不是要毕恭毕敬,不能惹起其眉头皱一下,否则就有杀身之祸,”正狼咽着桂花糕的一青衣和尚,猛灌了口凉水,讥谩的说道。
“你这野和尚,闭口禅才过,就管不了自己的嘴,亏你还自号苦口,这等话岂能随意乱言,怎不教你这野和尚,被血瞳收了命,”只见一豪迈中年男子,盘着石珠出声骂道。
但厅中人都知晓,太元山庄庄主周代商曾让苦口和尚救过一命,此二人关系莫逆,故听了他话,反更加刺耳,也就都不理会这二人。
“我以为错杀事小,但倘若他真不是血瞳,杀了他之后,我等就此掉以轻心,这会不会给真正的血瞳有机可乘,要只人心最容易散漫,行路时便最容易遇险”一鹰眼男人沉声说道。
“郭游夫,这可不是你的游夫镖局押货,”江南绿林的总把头林当虎摸了把光头,出声喝到,郭游夫没理他,端起茶杯抿了抿,正准备放下时,却见一道银光,嗖的一声就要砸中林当虎的面门,林当虎爷也不见怕,银光理他一丈远时,忽然摔碎在地,原来是杯盖。
“在我唐门面前玩暗器,伤我朋友,郭当家的,是不是太傲,”坐在林当虎上手之人,垂着头,把玩着指甲,阴郁面孔,满身阴气。
“林当虎劫了我一批货,”郭游夫淡然。
“我知道,当日若不是某个多事之人,你已经死了,”他朝指甲吹了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是说我嘛,”座中饮茶的姚启东道。
“不敢,不敢,只是想问问堂堂昆仑掌门忽然南下是有什么心愿,江陵城可比不得昆仑,是热的很呀。”说话之人仍是把玩指甲,这番做态,浑然是不将其放在眼里。
又有一番好戏看了,众人心想。果然,只听得姚启东神情倨傲,喝骂道:不阴不阳的鬼东西,敢管我昆仑之事。
“找死,”唐门之人神色一变,狠声道。他话音才落,便见林当虎脑袋轰然起身,一个箭步到了姚启东前,一个拳头就砸了下去。
姚启东也不见乱,他身子连着椅子往后一倒,右臂稍微撑起些距离,让下半身有了活动的余地,他左脚径直的朝林当虎腹中踹去,林当虎没想到他会如此应对,不过他岂是好相与之辈,化拳为擒拿,硬生生的挨了一脚,肚中是翻山倒海,林中虎咬牙忍住了,擒住姚启东的脚臂,这两人皆是高手,过招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住手,”孔师喝道。这却让林中虎更是急迫的下杀手,山中猛虎,安从人言。他使出独门绝技摧嵬手,两臂之中,仿佛蕴含了十倍的气力,漫说是只腿了,就算是岩山,他也能轻易掏穿。
姚启东的腿要坏了,这是许多人一刹那的想法。不过,在下一刹那,他们的想法又变了,姚启东运气真不错。林当虎让人制住了,准确的说是一支粗毛笔,点在了他肩胛上,那支光秃秃的粗毛笔,悬空,仿佛有灵性。
“我师傅让你住手,你怎么不听,”一着白衣的穷酸书生微微垂着脑袋,走近劝说,并拍了拍他肩膀,而后取下不起眼的毛笔,又走到林当虎面前,看到他眼里的恨意,又摇摇头,示意姚启东脱身。
“听说孔师精心教了一个弟子,没想到你竟是一人,”郭游夫和他只有咫尺之距,话里对他有由衷的钦佩,当时,明明是他距离最近,他却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可想而知这穷书生的实力。
穷书生朝他还了个谢礼,然后走到厅中,躬身道:徒儿岳白书见过恩师,五年不见师傅一面,实是徒儿之过。
孔师虽然多年不见这弟子,但对他所行之事却颇为了解,江湖人叫他“千家师,说他是小孔师,”他对这弟子能得到这等褒誉,颇为满意。此时众人目光或奇异、或不安、或羡慕,都让他更为自傲。
岳白书,好后生。我问问你:你对这血瞳的事怎么看?人群里一直不显眼的,一个像南极仙翁的老人张嘴,轻微咳嗽,走了出来。
“可杀,也不可杀,”岳白书鞠了一躬,朗声答道。有人不屑,窃窃的骂他书呆子。
“哦?可杀怎么讲,不可杀又怎么讲,”老翁起了兴趣,再度问。
“解一时之患,可杀,为三代谋福,不可杀;一人有恨,可杀,万人有恨,不可杀;穷书生环顾四周,”声如钟鼓。
“白丁之言,白丁之言,岳先生,还是快将林当家解开罢,”听听他的话,毕竟他可代表着江南百千众绿林好汉,唐门的那人又说道,他头还没抬,继续把玩着指甲。
可突然间他股下的木椅倾踏,他狼狈的摔坐在地,神情呆滞,魂魄似乎也摔碎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怒视众人,脸上阴沉的像要滴出墨来。
“你这人说话太讨厌,”万万没人想到落唐一品面子的竟是一女子,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了一件绿衣裳,彩辫斜落在胸前,几分飒爽,眸中如有星辰点缀,鼻子光洁微挺,稍稍翕动,可爱似一只狐狸,小嘴红润,肌肤如初雪,她从容在人群中,手中是几枚果子,她正是以这果子打断的凳子腿。
“说的好,女檀越,老衲喜欢你,他这人说话着实讨厌,”苦口和尚又咽下一个桂花糕,费力的说道。
“唐一品,唐家的脸真是让你丢光了,郭游夫也趁机奚落,”并谢那名女子,道了个谢。
唐一品没理会苦口和尚,他愤然起身,走到女子面前,问: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
想不到世上还有你这等不怕死的人,他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而后转身对着厅堂众人说:敢问堂中谁识得她,谁又要保她?
他还未说完,却听得身后噗嗤的一笑,那女子又说: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断定能赢得了我。
唐一品听得她笑,便愈发恼羞,料想她年纪轻轻,能有多大能耐,便不愿忍耐了,右手自袍中探出,要捉女子肩膀,女子倒也不怯,顺手抄起临边桌上的杯子,将茶水朝唐一品泼去。
唐一品却张开嘴,猛的一吸,那些茶水便进了他肚子,他面上禁不住得意,他可不怕茶水里动了手脚,他已经掐住女子的琵琶骨。
“然后呢,然后你又能怎么样?”少女不但不见怕,反而笑吟吟的说道。
唐一品一楞,“是呀,他又能怎么样。”杀了这女子,是不可能的,打她两巴掌,反而落了自己的风度,这次,他是落入了两难的地步。
“好,好个女檀越,老衲若是没出家,一定要追求你,”苦口大师,快乐的猛拍桌子。而其他人,也是随之发笑。
“呵,各位勿忘了我唐门的本领,”唐一品森然冷笑,而后见他自怀中取出一瓷瓶,道:瓶中装的是“四荒散”,能散尽四野八荒之气,人若服了,管他神仙的本事,也让其倾刻间化的子虚乌有。
好恶毒的药。少女听了,脸色也变了几分,她可不愿从一个废人,便试着要从掌中摆脱,可惜了,唐门的“探星手”,是极其厉害的擒拿功夫,甚至能与少林的“擒拿手”相媲。
唐一品忽然飞快的在少女身上拍了几手,少女便不能动了,而后他温和一笑,便从瓷瓶中倒出一白丸,往少女伸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秃笔飞了来,唐一品有感,身子往一边躲去。出手之人正是岳白书,他如海深的眸子,透着一股怜悯,但递给少女一个“放心”的信号,而后道:我要保她,你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