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妈

那是我能回忆起关于她的最早记忆。我为何患病已记不清，只记得我肚子疼得要命，在地上直打滚。正赶上她丈夫不在家，她着急，抱着我一路跑去村里的卫生所。大夫说我是急性肠梗阻，需要开刀。听说要动手术，她又急又怕，竟蹲在墙角里无助地大哭起来。幸好一位有经验的徐娘背我在肩上不断怕打，竟好了，免去了开刀的痛苦。见我无事，她才微笑起来。

那年，我四岁，她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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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夏日的照耀，仿佛无处可躲。她拉着我去桥东的姥姥家，瞧我总盯着路边商店的雪糕柜，便带我走近，问我要哪一个。我抓起两个最便宜的，一个给她，一个给我。她却说不要，把她的那一个退掉，我只好把剩下的那个分给她吃。商店老板笑说，这孩子有出息。她也开心跟着说，是啊，这孩子懂事的很。这是她夸奖我的第一次记忆。

那年，我六岁，她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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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已从乡下搬到城里两年有余。日子过得很拮据，甚至都没有像样的家电，夏天吃剩的肉要寄放在邻居家，黑白电视要偷别人家的闭路信号。那时，她丈夫不常在家，她每日低头织毛衣。她织的毛衣不仅有图案、有花纹，颜色也很好看。那年，她为我织了一件黄色毛衣，我不喜欢，拒之不穿。无奈，她又默默地织了一件红色的给我。那年，我十岁，她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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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决定送我去外地读书。是她陪我参加入学考试，成绩当天就出，我被录取了。站在班级讲台上，老师向全班同学介绍我时，我转头看向门外，她就现在那，眼里满是骄傲和自豪。在宿舍，帮我铺好被褥，她转身离开，再回首已是满眼泪花。

那年，我十三，她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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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不知为何她和她丈夫吵了架，情急之下丈夫动了手。我不忍看她挨打，上前阻止，没想到也被误伤。见我受伤，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推开她丈夫的臂膀，顺势给了他两个耳光。那年，我十五，她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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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暑假，我和同学去旅游。疯玩之后，光顾一家玛瑙饰品店。见同伴兴致勃勃要给他家人买礼物，我想了想，买下一支乳白色的玛瑙镯子，小心放入盒子再用衣服包裹好，才肯放心装入书包。到家，我拿出盒子送给她，她开心地笑了，连忙把镯子戴在手上。她转身离开时，我见她抬手，似乎在擦眼睛。那年，我十七，她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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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高考的成绩不理想。何去何从家中有了不同的声音。我想读三本。她说三本要的学费太贵，不如去一个大专院校，还能有一技之长。想到不能读大学，我心中的不满瞬间爆发，掀翻了我和她之间的桌子。她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我，挥手准备教训我时，不小心撞碎了我送的镯子。我摔门而出，只留她一人在家。我被找到已是深夜，她抱着我痛哭。最后她还是同意我去读大学。那年，我十九，她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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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毕业，我选择回到家乡，却因好高骛远没有找工作，整日在卧室玩游戏。日子久了，养成不吃早饭的习惯。可她还是每天准时推门进我的房间，问我要不要吃早饭，一天不落。那年，我二十三，她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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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道中落，物质生活没有从前那么轻松，多年不曾工作的她也去打工补贴家用。常常晚上躺在床上累得呲牙咧嘴。有一日，我想给女友看我儿时的照片，去翻那老相册，有几张照片滑落，是年轻时的她。那时她苗条、漂亮、笑容常在脸上；再看现在，她脸上已多了皱纹，身材也臃肿。她也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同我讲以前的老故事。讲着讲着她竟流了泪。这一刻，我发现她竟苍老了。这年，我二十八，她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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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个无情的小偷，它会把一个人的青春悄无声息的抽走；时间也是一本无言的日记，它会把一个人的青春默默留在记忆里。

多年来，我从未仔细看过她，再看时，她已不再青春。我想，她的青春记忆大多是我。

她，就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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