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曾

（此文为前文《林深见鹿，春深遇草》的后续）

  何为孤寂？轻风、艳日，无笑意。

  可否具体？左拥右抱，无情欲。

  仍是不解？无你。

  何为不甘？大海、星辰，皆不得。

  可否具体？梦想远方，不可及。

  可否再具体？曾遇。

      遇时草仍青，回时鹿无踪。悔恨愚书生，空倚残林屋。

    陆文生，又是这样在破屋门口坐了半响，无绿草满地，无鹿悠闲不惊，也无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天地之间最深的孤独大抵便是河东先生所说的这般的清冷吧。万物生灵远离，天寒，人孤，空钩。我，莫不是如此啊。初诵不知诗中意，再忆起，惊觉已是诗中人，才得诗文字句沉重，”望着舍前的发黄毫无生意的篱笆，文生呆呆地坐着。阳光透过稀稀拉拉的枝干，在泥地上留下清冷的斑驳。落叶没有腐化，只是堆积着，随冷风飘起，从一块杂乱斑驳中跃向另一处斑驳，依旧是那样的环境，依旧是那样的污浊。

文生在那破竹屋住了好久好久，粗茶淡饭，日出为昼，日落为夜，不再如以前一样秉烛夜读，也不再如前黎明时分苦诵诗文，只是肆意昏睡，不分昼夜，醒时呆讷，梦时恍惚。叶蓁的声音总是在文生的男孩里挥之不去，梦里时是他对坐长谈，诗文浮华，古今天下，人间百态，道不尽默契与相惜。清醒时是眼前寥落，人去空楼，是万千期望的失落，是可预见的冷嘲热讽，是荒凉一世。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伊，坐也思伊；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也思伊梦也思伊。

文生在那破屋子前坐过夏，讷过秋，挨过冬，梦过春，没有叶的四月就要来了。

那天，心燥天燥地燥，有风却吹得毫无生气。远处有股热，由远及近，黑烟升起，开始中和天空的蓝色，天变得阴暗，愈加没有生机，令人压抑。一样压抑的还有仍如往常一样呆坐在屋前的文生。失魂落魄的他眼神空洞，即使是春天，眼前仍是一地的肃杀枯叶，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背后不远处渐进的热，那是火，吞噬万物的火。

脚步声，是脚步声，杂乱，慌张。这不同寻常的声音把文生从空洞中拉了回来，一回头，文生错愕。黑烟占据了半边天，竹林在火光中映得金黄，而后是通红，终是被火吞噬，消散。与地相接的是火、烟，还有慌乱奔跑的人。林火驱赶着奔跑的人。

看着久不见的人从眼前跑过，文生依旧愣在那。

“逃命啊，快逃！快！”

逃跑中的惊呼声才让文生意识到林火已经快来到屋前，才开始慌乱，才开始迈开步伐，流入逃命的人群中。

回首，竹林已是坠入火海，那竹屋已是灰飞烟灭。那儿，没了。

拥挤的人群推搡着文生，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随着人们走到了街市，繁华而令人心生渺小之感。人来人往，热闹而孤独。

“文、文生？文生！”

文生定住了， 眼前的模糊开始消散，景象变得清晰起来。“你是，辛辉？”“正是正是……”

多年不见的好友竟是这样在闹市街头相遇了。嘘寒问暖，各言其往。文生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万物依旧运转不息，水面平静不起波澜。

言至深处，辛辉苦诉着一样的落榜过往，伊人默默离去，与所慕依旧的佳人有缘无分，，心中百般苦痛在这多年旧友面前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的两人惺惺相惜。

“忘却伊人，需几时？”

“三个月。”

“难哉。梦时是，醒时亦是。纵使有可专心之事，总有一瞬，心中念想回忆涌上，无计可施。大抵是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罢了。”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谪仙人的诗道尽这苦痛啊。”

“然，而不尽然也。“纵前路永夜，汝念之佳人仍如星光温暖来路、明媚前路。遇而不言，己之过；问而掩意，己之过；人生天地间，繁华百处，才人尽有，而何能强求佳人拘泥。前路漫漫，伊人仍有千人将遇，有缘路过已是福分，己过故己失，念想已是所得，苦痛也罢，欢喜也罢，曾遇，足矣。”

清冷月夜下，两人生起火堆，相互取暖，相互慰藉。万家灯火，唯有这火堆为文生而亮。

往后的文生，前行，遇花无意，见果无心。星辰大海，虽不可及，仍举步靠近。

有一诗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也有一诗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