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十二）宇宙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未来是什么样？宇宙将如何终结？我们也许永远不知道，但科学正在尝试描绘未来，让我们一起前往时间尽头，以指数增长的速度穿越时间，每隔五秒增加一倍速度。随着人类的探索，我们对宇宙的认识还会加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宇宙才刚刚诞生。”

浅蓝色格子衫口袋中手机开始震动，小翠悄声来到学校录像厅外，突如其来的刺眼的光逼迫着她眉头紧锁，这是短信震动的声音，提醒着她尽快去取购置而来的书籍。

今天是周六，来到这个新环境已经过去两个星期，小翠也对这个学校的整体布局，周围设施，以及自己所修专业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因为是特殊来客，她对知识体系的掌握速度要明显快于常人，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与曝光，小翠尽量在集体中表现平平，即使她早已知晓老师所讲知识的原理。她有必要与周遭形成一道无形的鸿沟，否则，解释起来也太过怪诞。但两个月来，丝毫没有李凯的任何音信，小翠也到教务处去查找过目前在这个校区的所有学生名单，奇怪的是，这么大一个校区，甚至连叫李凯的学生都没有。每到月初，自己的银行账户上总会准时准点地多出一笔资金，但汇款号码两次都不相同，这倒可以用自己奇特的经历去解释，但既然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李凯，那么迟迟没有他的消息却是为何？小翠从快递点取上那套书籍，来来往往或行色匆匆，或成群结队，热扑扑的风迎面吹来，快递存放点一侧的柳树有气无力的垂下，小翠搔了搔自己的短发，置身于这个偌大的校园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那是一套有关宇宙的书籍，小翠迫切地想要对自己的经历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为此，她频繁出入学校图书馆，寻找有关对梦境、宇宙或奇异经历的解释与推测，她希望从科学的角度来认识自己所处的世界，尽管收效甚微，但就目前形势来看，也并无其它事可做。

拆开封皮，小翠再次悄声返回录像厅，这个周末的主题是探索宇宙，所以录像厅正在播放科学家对宇宙的起源与未来的推测。这也是小翠来此地的主要原因，小翠找到一个角落静静坐下，幽暗的光再次将她包围，与窗帘外炽热的空气，耀眼的白昼截然不同，甚至给人以凉爽的舒适感。当小翠再次看向幕布的时候，上边已赫然写着“全新纪已经结束”的字样，小翠没有细究，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画面上。

“人类今后几十年的行为将影响未来数千年，我们所知的一切都在变化，迅速地发生变化，我们的星球无时无刻不再发生变化，地球即将发生巨变，但没人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地球向来如此。地球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一直在运动、变化，一切都在变化。未来，地球磁场翻转、海尔·波普彗星回归、直径30米的小行星撞击地球、‘心宿二’变成超新星、撒哈拉变成热带雨林、星座开始漫游、‘旅行者一号’掠过最近的恒星、‘间冰期’结束，超级火山爆发、新的夏威夷岛出现，新的岛链形成、阿波罗宇航员脚印消失、‘参宿四’变成超新星、地球上的石碑风化、致命的伽马射线爆发、‘火卫一’分裂成火星环、土星环消失、南极消失、巨型小行星撞击地球、出现新的大陆、太阳亮度增加，光合作用终止，所有植物死亡、海洋蒸发，消失、生物灭绝、太阳膨胀，变成红巨星，最终，地球被太阳吞噬，太阳变成白矮星，太阳死了，他的残骸将慢慢冷却。所有恒星的命运都像太阳一样，最终，它们都将死去。宇宙将进入永恒的黑夜。”小翠向前欠了欠身子。“恒星逐个死去，宇宙渐渐冷却，夜空中的星星会一颗接一颗地熄灭，再不会诞生新的恒星了，宇宙的终结不是大爆炸，而是一片呜咽，结局不是火，而是冰。最后一颗恒星死去，宇宙中再不会看见星星了，宇宙将变为墓地，散落着死去恒星的残骸。太阳变成了白矮星，一具又烫又致密的尸体。由于缺少燃料，白矮星会逐渐暗淡，那是它熄灭前的最后一点余热，加入我们从现在的位置来看，它不会比晴朗夜空的满月更亮。白矮星微弱的辉光将是布满死星和黑洞的宇宙中唯一的光亮。那将是个幽灵般的宇宙，只有恒星的尸体和残骸，最终，引力将这些残骸拉出原来的星系，抛向冰冷的黑夜。幸运的话，有些褐矮星可能会发生碰撞，形成新的恒星，偶尔，相撞的中子星也会在黑夜中发出超新星般的光芒。幸存的生命也许能在老去的白矮星身边找到庇护，但最终，白矮星也会熄灭，所有恒星最后都会变成黑矮星，黑矮星是无法在发光的白矮星，黑矮星是一团正在衰变的、黑暗的、致密的简并态物质，数量略比恒星多一点。组成黑矮星的原子密实的挤压在一起，密度是太阳的百万倍。恒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变成黑矮星，我们相信目前宇宙中还不存在黑矮星。所有未被抛出的原来星系的物质，都会被星系中央的黑洞吞噬，黑洞吞噬零星的物质，在长眠的黑洞外围留下一道辉光，黑洞周围的能量带将成为未来文明最后的能量来源。”

“我们的生活节奏是由可获取的能量决定的，想象我们生活和意识有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速度，比现在慢得多，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许每十万年才会产生一个想法。我们不难想象就算人类灭绝了，在遥远的未来，也许还会有智慧生物出现，哪怕很短暂。于是就会有断断续续的文明。宇宙的膨胀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超过光速，到那时，星系和恒星将以超光速向外飞驰，以至于再也捕捉不到它们发出的光，宇宙的秘密再也无法解开。现有理论猜测原子会发生衰变，导致宇宙间所有物质的毁灭。”小翠斜前方的两个黑影开始窃窃私语，荧屏上还在继续播放：“质子，构成原子的主要成分，有可能自发的开始分解，所有避开黑洞的物质最终都会因为质子分解而消失，质子分解只是一种猜想，因此，这样的画面也许不会出现。宇宙中最后的物质——黑矮星内部的物质，最终也会蒸发，以辐射的形式进入太空黑矮星消失后，什么也不会留下，曾经灿烂的宇宙只剩下光子和黑洞，宇宙进入黑洞纪。不再有行星、恒星或可停留的星体供生命依附，不过现在离那一天还早，如果把宇宙比作人，那它现在还只是妈妈肚里的胎儿。宇宙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冰冷、黑暗 、空旷的，在烈焰般的诞生与寒冰般的终结之间，他只给了生命极短的时间。时间之箭在宇宙的青春期划出一道间隙，创造了生命，但这间隙非常短······”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交替，但小翠却心头压抑，于是半途走了出来，天色向晚，褪去了下午取书时的燥热，薄暮绵绵，天边泛起了罕见的火烧云，通红一片，艳丽之极。从短片中似乎也没有找出高低组合所说的分支的凭空消失的具体表述，唯一有关联的就是猜想的质子的分解与物质的衰变，针对特殊物质——高低组合所创造的分支，这种猜想是否同样使用呢？这也不得而知。小崔心中暗自思忖道。理论和认知的局限困扰着小翠，这种迷茫感如同雾霭一样，缠绕在小翠心头，久久消散不去。

晚饭做了些炸酱面，就着一杯生啤，简单吃了。洗漱罢，小翠停于书架前，却没有取下午那本有关宇宙科普的书籍，而是拿了一本莫泊桑的《漂亮朋友》，躺上床囫囵吞枣地看了起来。

“我的孩子，我始终如此，再过几年，您也会同我一样。生活是一道山坡。望着山顶往上爬时，觉得欢欣鼓舞；但是一到达山顶，就猛然望见了下坡和尽头——死亡。往上爬速度缓慢，下坡却快得很。在您这年龄，人总是欢欢喜喜，满怀希望，尽管永远也得不到所希望的东西。可是到了我这年纪，再没有什么可期待的······唯有死亡了······是啊，猛然间就领悟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通过什么事就领悟了，于是，生活中的一切都变了样。十五年来，我就感到它在收拾我，仿佛有个啮齿动物附在我身上。我感到它是一点一点，一个月一个月，一小时一小时地毁伤我，好比一座房屋逐渐坍塌。它弄的我面目全非，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三十岁那时候，我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我身上的那一切，如今全没了。我看见它把我的黑发染成白发，而那种缓慢的速度多么巧妙，又多么恶毒！它夺走了我结实的皮肤、我的肌肉、我的牙齿，夺走了我从前的整个身躯，只给我留下一颗绝望的灵魂，而不久连这颗灵魂也要摄去了。”小翠合上书，下床，已是深夜两点，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威士忌，轻轻抿了一口，坐在沙发上，一轮满月躲在乌云后方，若隐若现的月光透过窗帘，渗到小翠的骨子里。

“真见鬼，今天看到的怎么都是些消极的东西。”小翠心中一阵难过，就好像刚有人给他看了一个白骨坑，而她本身也终有一天必然掉进去，通往那个神秘的宇宙一隅。

打开手机，只见班级群还在零星的更新着一些无聊的对话，而李凯的音信至今渺茫，一股深深的徒劳感陡然攀上小翠心间，于是，她又将威士忌拿起，一股脑地灌入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