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何谓风俗,本于上者,谓之风;成于下者,谓之俗。时敦俗美,虽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时否俗薄,虽君子为邪,义不能止也。
王安石变法时指出:“变风俗,立法度,最方今之所急也”(《宋史·王安石传》)。风俗与法度,一柔一刚,成为一个社会维稳的利器。法度是刚性,立法度,有规矩可守,秩序可循,然裁之以法,难毁其廉耻之心,法度为末;风俗为柔性,传习而成,耳濡目染、润物无声,社会教化深入百姓的灵魂,不易改变,风俗为本。故孟子言:“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我国早期先民的祭祀,其教化功能与风俗是一致的,风俗作为一种传统、传承,保留了很多早期先民的祭祀内容。
有关祭祀的教化功能,历史在记载楚昭王问祀之事时,讲得很清楚。《楚语下》:(昭) 王曰:“祀不可以已乎? ”(观射父)对曰:“祀所以昭孝息民、抚国家、定百姓也, 不可以已。夫民气纵则底, 底则滞; 滞久不震, 生乃不殖。是(其) 用不从,其生不殖,不可以封。是以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时类、岁祀。诸侯舍日,卿、大夫舍月, 士、庶人舍时。天子遍祀群神品物, 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礼,士、庶人不过其祖。日月会于龙珑,土气含收,天明昌作,百嘉备舍,群神频行。国于是乎盛尝,家于是乎尝祀, 百姓夫妇择其令辰,奉其牺牲,敬其杳盛,洁其粪除, 慎其采服, 湮其酒酸,帅其子姓,从其时享,虔其宗祝,道其顺辞,以昭祀其先祖, 肃肃济济,如或临之。于是乎合其州乡朋友婚姻,比尔兄弟亲戚。于是乎洱其百苛, 妍其谗愚, 合其嘉好, 结其亲昵,亿其上下,以申固其姓。上所以教民虔也,下所以昭事上也。天子掩郊之事, 必自射其牲, 王后必自春其粟; 诸侯宗庙之事,必自射其牛、刻羊、击泵, 夫人必自春其盛。况其下之人, 其谁敢不战战兢兢, 以事百神!天子亲春谛郊之盛, 王后亲操其服,自公以下至于庶人,其谁敢不齐肃恭敬致力于神! 民所以摄固者也,若之何其舍之也! ”
楚昭王问祀之事道出了祭祀的教化功能:上可以教民虔敬, 下可以教民事君,能起到镇抚国家、安定百姓的功用。同时也告诉我们:风来自圣人的设祀,俗成于繁杂事神的祭礼。这也许就是“本于上者,成于下者”解释风俗的来由。
春秋战国时期, 诸子蜂起,百家争鸣,无神论自然观也思潮汹涌而至。祭俗很多内容已成为陈规陋习,受到人们的质疑与批判。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淘汰与时代相悖的陈规陋习,树立起新的符合时代主流价值观的文明风尚,成为明者、知者思考的课题。
《易经》提出了“神道设教”,便受到上层统治者及其知识分子的青睐和推崇。从祭祀到神道设教,教化方法发生了变化。祭祀重在礼;神道设教重在信。礼与信是风俗的基本法。祭祀与神道预设,都为了实现人道教化。
观卦彖辞:“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顒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祭祀也好,神道设教也罢,都不是为了愚民,在于教化百姓。正如贲卦彖辞所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观卦:“初六: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象》曰:初六童观,小人道也。
观卦初六之意:童观,小人道!小百姓对事物的认识,不要多问为什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然,便可无咎。小人道,对君子而言,虽明其意,但须安行之,否则有“吝”。《荀子·礼论》云: “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
祭义,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士君子,官人皆明是人道非鬼事。神道设教,乃圣人借鬼神之意以成俗,行教化之,需要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这样才能“百姓以成俗”,故《论语》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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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俗中的很多内容是先民祭祀活动和神道设教存留下来的。这些内容非封建迷信,非愚民政策,具有内在的人文精神。让中国文化的内涵成为民间的传统和道德风尚。文化的传承不单存在史册,也因之得到保存,形塑国民的精神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