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话︱竹生花

狐话︱竹生花

“待我长发及腰，公子娶我可好？”

驿站古道旁的一棵桃树下，她低身拂一枝桃花轻嗅，回眸一笑，清丽不可方物。

不远处的他不禁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傻丫头，你当生活是说书人口中的戏文啊？”

他本是北国的一位博学的王子，游历到此。

而她只不过是建康城中一名青楼歌妓身边的丫鬟。

到这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风花雪月，而他却唯独选择了一个还是黄毛丫头的她，只因那名歌妓跳舞时她哼唱的那曲《佳人曲》。他从后台万花丛中牵着她的手出来，羡煞旁边千百佳丽。

“我才不傻！我只是小，但我也知道，世间万物都抵不过‘坚持’二字。就像那屋檐下青石上的流水沟，青石自是坚硬，可终抵不过日久天长、水滴石穿。你说是吗，公子？公子不愿等我吗？”

“哈哈，好吧。”他见她竟认真起来，只好顺着她，学着戏文里的样子道：“待我君临天下，迎娶姑娘为妻，可好？”

“嘻嘻，好。我们都要等，不过，也不能一直等吧，我老了也许公子就不会要我了，那我就等到它开花吧。”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驿站外的一丛竹子。

“若那时你还没来娶我，我就嫁给别人！”

“傻丫头啊。”他心想，竹子哪有开花的，天真又痴情的傻丫头。

一年后，北国发生叛乱，他彻底流落异乡，成了孤家寡人。心灰意冷的他躲进深山古刹，剃度出家，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卷晨钟暮鼓相伴，所有的家国天下梦想都随风而逝，化进了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十年后，他心结终开，一日踱步至寺外，见一丛竹在风中摇曳，不禁想起那句：“竹生花，若你还没来，我就嫁给别人！”

他摇头苦笑，长叹一声，又走进了古刹。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他早已成了个老和尚，却突然发现寺外那丛竹子不见了。

他叫来一个小沙弥询问。小沙弥说：“师祖说的是寺外那片竹林吧，一年前就没了，听说是住在竹林后的那位妇人给砍掉的，就在她病逝的前一天。不仅竹子，连后山的那棵桃树也一起没了。”

“桃树？妇人？”

“是啊，桃树也是那位妇人栽种的，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她都会到桃树下等那个人，可惜那人一直没出现。”

“哦……”他似是又陷入了一场久远的记忆之中，直到小沙弥的一声惊喜的喊叫，惊醒了他。

“师祖！师祖！原来竹子真的会开花，原来那位妇人真的没骗我！”

“什么？什么！”

小沙弥险些被他的表情吓到，不过还是把手中的一本书颤巍巍地捧到他面前。

他看见那书上赫然写着：

“竹生花，其年便枯。”——《山海经》

……

来年春天，后山的桃树重新出现在一个孤坟旁，并开满了花，寺外的丛竹也开始复苏。只是不同的是，往年守护它们的妇人，如今换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僧。他常痴痴伫立，遥望那棵桃树，如同看一个故人。

再待来年，桃树下再添新坟。

寺外丛竹碧翠，清风徐来，竹枝摇曳，如同时不时的俏丽回眸，看一看它守护的那座深山古刹，偶尔，古刹里也会传来几声迟钝而悠远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