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茶味堪比人情味

接近年底，会议一个接一个。希正出席殡葬改革工作汇报会结束后，回到兼作宿舍使用的办公室，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翻盖，调回标准模式，发现有11个未接来电，先回了6个有名字显示的，基本上是约饭局的，表示道歉再感谢，一一回绝了；再回了3个陌生手提号码，等对方自报家门后结束通话标记上姓名；最后是两个座机号码，一个是值班室的会议通知，另一个打过去无人接听，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下班时间了。

在楼下餐厅用过午饭后，希正躺在床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突然被海啸报道吸引住了，这次印尼海啸来得突然，损失巨大。在大自然面前，人命如蚁，只能任由宰割。此时，希正做梦都没想到，人力的渺小和无能为力的体验，竟也伴随着希正山河行走的全过程。多少年过去了，每每想起，禁不住思绪万千。

看完新闻，希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起床，洗了把脸，看了一会县情介绍。待到希正觉得口渴时，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3时多了。希正拿起手提，回拨了上午无人接听的号码。电话铃响了三声之后，对方有人接听。希正自报家门，对方一听，赶忙自我介绍，说是市纪委党廉办的负责人，叫陈金秀，有两份表格需要希正填写一下，如果方便，可以马上送来。希正想想下午也没什么安排，就说没问题。

大约10分钟工夫，希正把水烧开，放好茶叶，有人敲门了。希正打开房门一看，一个50多岁壮年男子，身高约一米六几，头发稀疏，脸色灰暗，白衬衫，披着一件灰色夹克，喘着气自称就是陈金秀。希正连忙握着他的手，把他迎进会客厅让座。他谦让了一下，坐了下来。一轮关公巡城，几次韩信点兵后，希正给他端了一杯茶。他接过手后，端到鼻边停住，深吸一口气，喝小半口，慢慢咽下，再凝视杯中剩茶，又一大口，徐徐吞下，最后一口喝完，双手举杯，轻轻放在茶盘上，开口说，不错，色香味全，火候也一点不差。然后，拿起搁在腿上的大信封，掏出了几分材料，是3份《党员领导干部个人重大事项申报表》，一份文件复印件，还有一份填表须知，说，最好3天内完成，交两份，一份自己留底。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奉上，说，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随时打电话找他，然后起身告辞。希正送到门口，看着他下楼梯后才转身关门。

这种表格希正已填过两回，不难。正填写间，有人敲门。希正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原来是大头斌，接待办的工作人员。希正客气地请他进来，他连连摆手，说还有事要忙，改天，然后说，晚上主任安排接待，请不要安排别的饭局了。说完就走了。希正心想，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地，哪有那么多饭局的，禁不住摇了摇头，把门关上。

填完表格，希正看一下时间，才4时多，时间尚早，心想，迟交还不如早交，便打通陈金秀的电话。他说在办公室。希正问了一下地址，并不远，在市委市政府办公楼下一个路口，昌盛大厦五楼，顺着城河边，走路不用10分钟。希正想去看看也好，就顺手掩上门，带着表格下楼。

走过市委市政府大楼，跨过一个交叉路口，就是昌盛大厦，约七、八层楼高，有点气派，一楼档口林立，生意不错。希正怕走错路，见楼梯口有一个修理钟表的档口，移步向前打了个招呼问路，确认没错，就走上楼去。

市纪委党廉办只有一间办公室，门对窗口，左右都是铁皮柜，中间摆了三张办公桌，成品字形，陈金秀脸朝门口背靠窗口坐着，见希正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希正坐下，随即泡上一杯茶奉上。希正接过茶，放在桌上，随手把装在大信封里的表格递上，侧身坐下来品茶。茶刚入口，一股清香直沁心脾。希正不禁连声赞叹：“好茶！好茶！”

陈金秀对希正咧嘴一笑，打开大信封，把表格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不住连连颔首，一叠声感谢希正对党廉办工作的支持，说希正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工作效率最高、最亲力亲为、最认真的县处级干部。希正听了感到有些疑惑，问：“难道这表格不用自己亲自填写吗？”陈金秀摇摇头，说：“好多人不当一回事，拖上十天半个月是正常的。多数人叫秘书代劳了事，连签名都是秘书代签的。有的领导，火气不小，你若催他，他还冲你发脾气。在这里干这种活，有脾气的，早气死了。”希正闻言如听天书。陈金秀检查完表格，收进铁皮柜锁上，又夸起希正来。希正很不习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等他止住了话题，起身告辞。但还是架不住劝，又喝了两轮功夫茶，告辞出来。陈金秀送到楼梯口，还不停说，有事尽管找我。希正连摆了几次手势，再也不敢回头，逃也似的，下了楼，顺着河边，疾走慢赶地，回到了住处。

山丰市对印尼海啸的反应还是比较迅速，第三天，在乡镇领导干部会开会前，市委办有人打电话通知希正记得带钱，要现场给印尼海啸灾民捐款。希正从钱包里抽了400元，装进了口袋。会议散场后，市委市政府在门口设置了简易的捐款箱，挂上了横幅，电视台的记者早就守候在旁边，架起了摄像枪。山河市四套班子按顺序排好队伍，后面跟着散会的乡镇领导，依次从捐款箱前走过，把准备好的现金投进箱中。希正无意中，听到旁边的工作人员三言两语的议论，有人还说，这钱捐出来，不知道落到谁的腰包去了。希正顺着话音回头瞄去，声音嘎然止住了，一眼扫过，没有一张脸是异常的，希正没法确定是谁，心中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