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村东头儿有一小块破地,常年荒芜着,那是老陈以前的家。
老陈,五十大几的人了,长年一个人独处在那,见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我偷瞄着他,估摸着他是矗着东头左边的那棵老桂树下。大家都喊他哑巴。
老陈是几年前才回来的,听乡里人说,老陈拖家带口去西边的一个小城市,谋生去了,很是发达了一些日子,现在又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老陈是一个人回来的,是空着手回来的。所以乡里人没几个想搭理他。我去拜访了老陈。走了很久,到了。看见老陈一个人坐在那,屁股上破了个大洞。
“老陈,这么平的路,你咋还挂花了?”我问他。
他只是叹了口气,垂低了点头。
“是不是童家的狗把你咬着了?”我望了望还在旁边打着寒颤的老土狗“你们之前不是玩的还挺好的嘛!”
老陈依旧没有回答我,只是低着头。我望着那另人做呕,浑身疙瘩的黑狗,一股无名之火蹿了出来,我随手抓了一把泥巴,就往土狗上砸“小畜生,看你以后还敢咬人”。那畜生带着几声呜咽飞快似的跑了。
“你这可不行”我把老陈扶起来,拍了拍下他满是灰尘的裤脚“会出事的,我这就带你上城里去”
老陈也是在外面混过的人,估计知道这玩意儿不是闹着玩的,也没太多抗拒就跟着我走了。
乡里上城很是不容易,大概一两个小时,我们终于进了城。“坐地铁吧,迟了那医院吃的钱可就翻番了”老陈的一语把我震到了,我本以为他会为了省钱,做一个小时的公交,我都把打发时间的耳机都戴上了,还准备打个小盹嘞!
我带着他进了地铁站,他那一套娴熟的抄作流程比我还要快,似乎这地铁就是他家开的,和他这一身泥服完全不搭边儿。
所幸我们这是始发站,没太多人,看到老陈落座了,我便坐到了他的对面。
此时,我才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他。他的发型变了,好像成了个小平头;不过鹅蛋的脸却一点没变,只有鼻梁看起来好像被他常年戴着的眼镜压塌了些;他那红紫红紫的皮肤我见过,这是海边长年风吹日晒的人的专利,又或是极冷的西北风蹂躏的结果。他外面披了件红色大衣,里头一身黑白相间的衣服,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那圆滚滚的大熊猫,但这点念头又转瞬即逝――他太弱了,好像一丁点撞击,就会让他这台“老机器”散架。满是尘土的裤脚和他那双脏兮兮的鞋子配对着。
“嘿,老陈,发型咋变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弄头发的吗?”
哑巴开口了“俺自己弄的,把头发剃光,让他自己长,省钱。”
我尝试继续与他攀谈下去,但是老陈的哑巴是出了名的。我不便多说,只端坐在座位上。
老陈好像有什么心事,他一会用他的食指向上托了托镜框,一会又把他的眼镜框压了下来。他把眼镜摘下来了,我看着他,他低着头,双手合十,眼镜也被他握了进去。
要到站了,老陈松开双手,眼镜一边的脚架啪的摔落下来。
“不好,我刚才没留神,捏太紧了,螺丝蹦出去了,能帮我找找吗”老陈一边摸索着地面,一边央求着我。
“那么小的东西你叫我上哪找去?”我没好气的嚷着“要找自己找去,我不想做任何一个打乱我行程的多余的动作。”
老陈没说什么,只是他跪了下来,双手像抹布一样的擦着地面。
到站了,列车一个“抖机灵”,所有人都往前一晃;本就大海捞针的老陈更不可能找得到他的螺丝了。
我催着他下车,“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就好”他已经爬下去了,露出了屁股后面的大洞。
“诶诶诶,让一让,我要下车了,这什么人啊?地铁上不是不让乞丐进来的吗?我要投诉你们!”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抱怨道。
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一个不留神,被绊了下“这老东西本身是个负担,现在还来祸害我们。“对不起啊,我马上,马上就好”老陈急着道不是。我倚着扶手,突的看见了老陈那没肉色的脸多了一丝晶莹“我夜班迟到了扣的工资你赔的起吗?”小伙子耸了耸肩,下车前不忘给老陈来那么一脚。
辱骂声越来越大,我硬拽着老陈出来了,老陈的手颤颤悠悠的把眼镜的其他部分塞进了他的大衣。
“你真行,可以把眼镜玩坏”即使我知道他那不是玩,或许,是一种思念吧。
他没回答我,只是颤颤的拿出了眼镜,力不从心的把它扶上自己已经塌陷的鼻梁自言自语:“还可以戴”。我望着老陈,他额头上的皱纹突起的很厉害,满眼放“光”。
老陈这么一闹腾,就耽搁了十几分钟;我们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虽然明知要被宰,但这医生也要看啊!我们都是硬着头皮进去的,这看得出来。
“大夫,你们那个....”话还没说晚,就被打断了。
“先去旁边那挂号”那大夫低着头玩着手机,冲我们丢了个手势。
只要在九点前办好手续,就不用多画那些冤枉钱,我毕竟是乡里人,没钱,穷怕了。
好不容易等到排完队,这医生不是喝口那黑漆漆的洋玩意儿,就是看看手机。
“大夫,俺们乡里来的,您看,再过一会,时间就过了,得加钱,俺们乡里人,没那么多钱啊,您行行好,趁着这会帮俺们办了呗!”老陈点头哈腰,极其奉承这小伙子
看着他还装听不见,我火气一来,推开老陈“你这小伙子怎么这样呢?我看你说专程拖我们时间好多弄点外快吧?”
“不行您上别儿地去,我们这啊,收不下您嘞。”小伙子还是看着他的手机,还时不时的嗤笑着。
“你怎么说话呢?”我准备冲进去理论,被老陈拉住了“俺们没太多钱,大夫您能不能帮帮忙,俺就在那医院边儿的过道上吊着,能不能不要那单独的大病房?我这箫病,用不着这些的。”
“不行,这是规定。”那医生已把单子开给了我们。
折腾好久,进了房间,老陈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关了灯,我便退出去了。出了医院,裤兜里一阵响动――来电话了“喂,老陈吗?你们家啊,窗户被人砸破了,东西也被偷了,您呀,赶紧回来处理下,我好......”我挂了电话。
“老板您瞅瞅,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我问到。
“30不能再多了”老板用极其嫌弃的眼光看着我,我按住了自己的性子,不然这小伙子现在也该和老陈在一起了。
十,十五,...三十。
还能说什么?寒心!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