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勺子的约定(六)
凌晨六点，冰冷得天才刚刚破晓，只听见公鸡一次又一次的打着鸣，整个寨子依然是漆黑的一片。偶尔看到路边的旮旯里有白白的一团，那是晚上霜冻结的一层厚厚的冰。
这时候溪头寨杨老汉家已经连续第三次发出“砰！砰！砰！”冲天雷的声响了，这是在提醒寨子里帮忙的人要赶紧开始吃饭工作了。人们也在黑暗中陆陆续续的赶来，吃过早饭之后，要忙上一大阵子，先是要款待亲戚叔侄，后面是接待女方亲戚朋友，今天显然是最忙碌的一天。
吃完饭过后，几个后生和媒人便准备去娶亲了，只听到几声“哈哈嗒嗒”的唢呐声，随后又响起了连绵不断的炮竹声，今天的好日子正式开始了！
清晨，太阳慢慢的爬上了山头，它像一朵娇羞羞的向阳花，含苞待放。慢慢地它照亮了整个寨子，大雾也慢慢的消散，地上的冰块也渐渐地开始融化。这时候寨子里的叔侄亲戚也接踵而至，杨家瞬间变成了一片人的海洋，只听到炮竹声、叫喊声和欢笑声，声声入耳。又看见厨房边，砰头里和堂屋内，热闹非凡。人们正尽情的吃喝着，一波不断一波又来，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里……。
大生也和他的父亲早早的来到了舅舅家，现在正尽情的吃喝着，等下他要看一下新娘子，心里盘算着晚上还要看闹洞房呢。
接亲的人经过上龙寨，到隔壁的寨子桐木寨便是新娘子玉莲的家。玉莲一大早边躲在闺房里偷偷的哭泣，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她便稀里哗啦的哭得更大声了。这时候她的母亲走了进来，安慰她道:“以后你就是杨家的人了，要在那边好好过日子，莫哭了，以后你就长大成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帮玉莲擦着眼泪。或许这个时候只有她才能理解自己的女儿，想到三十年前的自己和眼前的女儿何尝不是一样的纠结和不舍，一边是要嫁给自己最爱的人，一边却要离开自己最亲的人。看到女儿哭，她不自觉地也跟着哭了起来。玉莲的父亲正帮着叔侄一起收拾着东西，看俩娘儿正哭得伤心，便大声喊道“办好事，有什么好哭的，快过来帮忙”。说完，玉莲的母亲便从房子里走了出去，一同帮忙收拾东西去了。
大约忙了两个多钟头，所有的动西都已准备就绪。这时候媒人便同玉莲的哥哥一同进了玉莲的房间。按习俗一般女孩子出嫁必须要哥哥背出闺房，媒人进房之后看玉莲正“喊爹喊娘”的嚎啕大哭，便又好好的劝说安慰了一番，随后他的哥哥便把她背出了闺房，媒人这时候在她旁边打着一把红雨伞。
唢呐已经响了好一阵子了，鞭炮声也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每个人的动西早已准备就绪，整个一百多人的送亲大队正蓄势待发。只见新娘被哥哥从房间里背了出来，这时候她也慢慢的停止了哭泣，可能哭了太久的缘故，甚至连脸上刚刚画好的妆快被泪水洗花了。尽管如此，却依然挡不住她美丽的模样，她及腰的长发高高盘起，发梢镶着一对玉秀蝴蝶簪。一双硕大的丹凤眼晶莹剔透，上身穿着一件深红色礼服，下身套上黑色锦绣鸳鸯裤，还穿上了刚刚订制好的的紫色高跟鞋，本来就很高挑的她，这样的打扮显得她更加美丽动人了。今天她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突然，吹唢呐的大哥兴高采烈的吹响了“哈……哈……哈嗒嗒，”几声嘹亮而优美的唢呐声，新娘子紧随其后，送亲大队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随着一声声的炮竹声，他们正缓缓的朝着溪头村走去，留下的是二老深情的目送的身影。玉莲的母亲用衣角擦了擦已经模糊的双眼，丈夫慢慢的点上了一支烟，只到看不见了送亲的队伍，两人才默默的走回家，或许他们还想再看一眼他们的女儿，或许是在默默地祝福她幸福快乐。
“哈哈哈嗒嗒”，溪头寨的人们听到唢呐和鞭炮声后，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从自家屋里出来看热闹来了。他们一边看着一边数着，有几个妇人轻声说道:“杨平好福气，娶了这么俊的新娘子”。有人附和道:“是啊，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我刚数了一下，有五十床被子，四口柜子，两桌绣花鞋……”。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和送亲的人打着招呼！
这时候杨老汉家的叔侄亲戚朋友早已款待完毕，大家都在烤火聊天，有些人索性跑到金山家的坪头里晒日头。金山家的坪头里早已济满了看热闹的人，大生和燕儿也都正耐心的等待着新娘子的到来。
终于，人们听到了优美的唢呐声，大家的心里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了。杨金全赶紧大声吆喝道:“除了炒菜的人留下来之外，其他所有帮忙的人都一起去接东西。”还没等他说完，帮忙的男女老少都跑出去接东西了。送亲大队停在了离杨平家还有一百米的路口，这时候帮忙的和看热闹的男女老少纷纷蜂蛹而至。像一股巨浪迎面扑来。把送亲人身上的东西不停地往杨平家里接，但由于东西太多，接了好几次都还没接完，大生看到以后，也火速的投入进去了，半个小时后，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合作之下终于接完了所有物件。
金全的爱人金翠端着盘子带着两个小孩走了过来。盘子里放了两千的迎亲钱。两个小孩一人拿着茶壶茶杯，一人拿着松柏叶(新娘子进门之前用松柏刺刷三下衣服，表示迎接新主人)。这时候杨平也从家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了厚厚的一团鞭炮走到新娘子的跟前，随后便点燃了它，杨平一边放着鞭炮一边走着，这时候新娘子跟在杨平后面，送亲的人也慢慢的动了起来。走到杨平的家门前，玉莲用松柏刺在自己身上轻轻的刷了三下，端着盘子里的彩礼便随杨平一起进了闺房，其他的人便在堂屋里坐好休息。还有随同送亲来的年轻女孩子。这些大部分都是平日里和玉莲玩得来的老相好，便随玉莲一起进了新房。
不一会儿功夫，金翠就把新娘带来的新被单和被子全部都铺好了，帮忙的人也把刚刚接来的电视机接上了音响放起了歌。杨平给每个送亲来的人都分了烟，然后又相互微笑寒暄了几句。这时候金全便又叫帮忙的人摆上了酒席，又叫送亲的全部人上席吃饭喝酒，整个屋里顿时又热闹起来，这时候杨老汉和媳妇大芝也和亲戚朋友相互说着笑着。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们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
这时候大生和燕儿正在自家坪头里晒着日头。大生看到这热闹的场景之后，他一方面为自己的表弟感到高兴，一方面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他想到比自己小五岁的表弟都已成家立业，而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还孑然一身，他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像表弟一样，穿着帅气的西装，迎接自己漂亮的新娘。他突然发现杨燕儿一直在笑，于是走了过去大声的问道:“勺子，你笑什么，又不是你结婚，你笑得这么开心，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说完他对燕儿笑了笑，便转身往杨平家走去了。
其实燕儿和大生何尝不是一样，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做于一个正常的女人，无论丛生理还是心理上她都已经足够成熟。可是她明白自己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配拥有一份爱情或是一个家。当她每次看到别人结婚时，她总是默默的看着笑着，心里却无比的羡慕，只是没有人能够读懂和理解罢了！她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呆呆的看着杨平家热闹的场景。
不知不觉又到了下午的两点，送亲的人吃好喝足之后便又陆续的回家去了。大生和他的父亲则参加了杨平夫妻的喝茶送鞋仪式。仪式由金全主持，席上最东方坐着父母，然后从里望外按年纪大小排列，杨平夫妇按顺序依次给每一位长辈上茶送鞋，然后长辈打赏一些钱财，并送上一些祝福的话！刘老汉在杨平夫妻送了一双新绣花鞋之后，就准备起身回家。但大生并不准备回去，他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他决定留下来看一下晚上的闹洞房。
闹洞房在溪头村是出了名的热闹，因为这个寨子里的年轻后辈特别多。这些年轻人到了每年的冬腊月份大多数都已回家过年了，今天和往常一样，一些年轻后生辈早早的聚在一起商量闹洞房的事了。
夜幕降临，这些年轻人一边放着鞭炮一边向杨平家走去，到了杨平家他们便把从商店买来的炮竹在杨平家门前开始放了起来，噼噼啪啪的响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刻金全几个帮忙的早已把白天的桌子连成一长排，从堂屋内一直铺到屋外面的坪头里。放完炮竹之后，寨子的年轻人便纷纷的坐了进来。这时候新郎新娘开始发喜糖，满屋子都挤得水泄不通。大生和燕儿也都在屋外面看着热闹！
随后新郎新娘便坐在堂屋正中间。两边都坐满了少男少女。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拘谨。但一杯啤酒之后，大家便慢慢玩得嗨了起来！在闹洞房的时候无论别人怎么整人，新郎新娘都必须接受！只见有人在人群中喊:“新郎新娘亲嘴两分钟。”有人又附和道:“嘴有什么好亲的，两个人一起把筷子从啤酒瓶里叼出来”。说完后众人笑声不断，新郎和新郎全部一样一样的照做，整个屋子早已吵翻了天……
大生看得可来劲了，今天他总算是见识到了溪头寨这帮年轻后生的厉害。他突然看到杨燕儿也在人群中开心的笑着，他便捧了两手喜糖拿过去塞在燕儿的口袋里。燕儿看到大生过来，便顺手拿着新郎的花儿往他头上一扔，刚好戴在他的头上。这时候旁边的人马上跟着起哄，一边对着大生哈哈大笑，一边对着大生喊着“新郎，大生。大生，新郎”。大生的脸马上变得红通通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这种洋相，他有点无地自容了。大生赶紧离开了堂屋。
夜深了，大生准备回家，他对刚刚的捉弄并没有耿耿于怀，相反，他觉得无比的温暖和幸运，他似乎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冥冥之中觉得杨燕儿不像一个傻子，她好像对自己有点什么……他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的乐着。
深冬的夜是沉寂的！可在溪头寨的夜里充满着欢声笑语。月亮这时候也高挂在天上，在月亮的周围布满了繁星点点，这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大生回家的路，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