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雨落下
那年，桃花雨落下
三月，天气和暖，躺在床上发呆。
宿舍空无一人，又是晌午，显得特寂寥。
手机震动了几下，看是未晞的电话，无奈之下，终是接了。
“我们分手吧！”
“好。”
“你混蛋，没看出你有一丝挽留，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这三年，你是不是仅仅在玩我。”电话那头传来未晞歇斯底里的声音。
“呵呵，我睡你了吗，我又没睡你，怎么就成玩你了？”我挂掉电话，继续发呆，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一、初见，你是江南三月檐上雨
三月，江南的校园早已泛满春意，杏花，梨花，桃花渐次开放，我匆匆从宿舍往图书馆跑去，如烟的雨似梦，打湿了我迷离的眼。
啪，和一个人撞了满怀，书散落一地，我刚准备发火，看是女生，摇了摇头，继续捡拾散落的书籍。
“那个，对不起……还有，你手里的那本《金品梅词话》是85年人民文学版的吗，没想到校图书馆还有这个版本……”
我抬起眸子，不经意看了她一眼，白白净净的一个女生，有些许雀斑，在细雨中，她的五官愈发精致，似与这江南融为一体，像极了江南檐上雨，如烟似梦，我不禁一呆。
“想什么呢，只是这个版本，我想看一下，你还了，我就不知什么时候能找着了，别想歪，我可不看这种类型的书，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如蚊蚋，渐趋于无。
“给你。”我用手擦了擦书上的水渍，递了过去。
“看完，怎么给你？"
“中文001班，杨帆，宿舍电话……”
“呃，这么巧，我中文003班，教室就在你楼上，要不我请你喝杯奶茶吧，谢谢你。”
“不了，还我时，请我喝酒，我不喝茶。”
“好！”当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时，才觉得是那么的松软，不由心中泛起一种别样的涟漪。
我就这样站在细雨中，看着她慢慢走远，直到她的身影和细雨融为一体，只有油纸伞在我眼里摇曳。
回到宿舍，我还一直恍惚，找了几张素笺，用笔写下心中碎碎念：
《烟雨江南》
这场雨，已下了千年
水墨丹青的画卷依旧在人的记忆里绵延
石板路上，细雨跳脱蹁跹
白墙黛瓦，沧桑诉说流年
木格窗棂，泛着灰暗的白
如水的姑娘柳腰轻倚，眉蹙如烟
乌蓬船的桨撸
摇起月白风清的梦
风卷起珠帘透出一丝光线
清亮的眸子把远方凝望
心如河流泛起涟漪片片
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葱白玉手拭眼帘
那一年，三月的桃花灼灼
新绿芭蕉染红了海棠
我从江南打马而过
石拱桥上的守望
油纸伞上的雨声嘀嗒
一下就是千年
写完后，仔细观瞻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折叠好，塞进信封，然后把信装进贴身口袋里。
二、初会，月满西楼各自羞
一连好几天，我都魂不守舍，我希望那个女孩能早点把书看完，然后，请我喝酒。
呃，再然后，我把信递给她，也许我是有机会的。我拿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面容清瘦，眉眼带有一丝忧郁，算是清白少年吧，至少，对自己的外貌谈不上悲观。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宿舍电话铃响了，下铺的狗子接了，说是我的，然后趴在我旁边偷听。
“你好，是杨帆吗？”声音有点温软，又有点轻快，多么矛盾的词汇，可却在她身上和谐统一，总之，她有着迷的声线和音质。
“是，你，你看完了吗？”我有点语无伦次。
“十五分钟后，北园湖心亭见吧。”
“好！”挂了电话，我还一阵傻笑。
“个狗日的，脱单了啊，一脸贱样。”狗子说道。
我上去就一脚，然后吹着口哨，朝湖心亭走去。
时值傍晚，霞光映红校园，风微暖，吹在身上一阵酥爽。
站在亭子中央，映入眼帘的是鹅黄的柳枝随风摇曳。
“来的这么早。”
我这才看见身边已站立一白衣女孩，眉眼如画。“你也蛮早的啊！”
“书给你，我们去吃饭吧，去哪呢?”
“得月楼吧，那里好风好水，今晚也有好月！”
刚准备行走的她转过身，用她那清亮的眸子扫了我一眼。
“天有些热了。”我有些窘迫，打了个岔，于是和她朝饭店走去。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和宿舍电话号码呢？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不公平啊。”
“你也没问我啊！”她满脸狡黠。
“现在算我问了吗？”
“夏未晞。”
“好名字，未晞一词，应取自于《诗经》，蒹葭苍苍，白露未晞，姑娘该是出生在晨露未干之时，此乃一天中朝气最为蓬勃之时，而单姓一个夏字，主阳，露偏阴，阴阳调和，好名字，姑娘将来定也好前途，正是一朝风露起，阳光正午时。”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未晞咯咯地笑起来，像山间的风。我们聊了些校园的趣事，谈了谈文学，结束后去结账，被未晞制止了。
未晞是个有主见的人，我并没有抢着结账。出门右拐就是超市，我选了杯酸奶，温好，递给未晞，自己选了杯绿茶。
未晞想喝我的绿茶，被我制止。“你身形苗条清瘦，想来肠胃该不太好，一顿油腻之后，需要热奶温温胃。”我随口说道。
未晞盯着我看了很久，点了点头。
我们边聊边朝学校走去，未晞的宿舍在西区，楼前有几排高大的香樟树，风景很是优美。
“我到了，你可以回了。”未晞抬头看了看天，如水的眸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愈发清亮。
我鼓起勇气，把准备的信递给她。“那天图书馆门口分开时，回宿舍写的。”我脸火辣辣的。
“现在可以拆开看吗？”
我点了点头，愈发紧张起来。
未晞低下头，看着我写给她的诗，满脸笑意，看完笑着说：“我有那么美吗？”说完脸上布满红霞，朝楼上跑去。
“明儿是周末，我们明天去龙冈看桃花，八点我在这等你。”我在后面大声说道。
未晞停下脚步，转身，满脸羞赧，点了点头；而我浑身已被汗水打湿，看她答应，如释重负，也开始害羞起来。
风暖，月满西楼各自羞。
三、走过桃花雨般的青春
龙冈的桃林离校园并不遥远，乘坐公交车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时值周末，桃林里人山人海。我和未晞都是不离闹之人，默契地朝桃林深处走去。
阳光白晃晃的，不太真实，风过处，粉红桃瓣纷纷飘落。
未晞穿着白色风衣，她侧着身，泼墨般的长发上有两朵桃瓣，我走了过去，把她拥入怀中，颤颤巍巍地说道：“做我女朋友吧，让我陪你走过桃花雨般的青春，等我们老后，去海南，盖座木头房子，拥抱最后的夕阳。”
未晞扑闪着灵动的双眼，先是望着我，然后闭上眼，眼角似有晶莹落下。
看着未晞在抽泣，我不知怎么办，只是一个劲地劝她别哭。
“你坏死了，我不理你了。”说完未晞就挣脱了我的怀抱，咯咯地笑起来，朝前面跑去，我在后面紧追不放……
我和未晞感情倒十分稳定，这两年来，我骑着旧单车带她穿越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她的秀发在我身后轻扬；油菜花地，铁轨旁，我们笑靥如花，聆听火车开往春天；校园里的小河静静流淌，我们观看醉美的夕阳……
我们会热吻，我们会大力拥抱，意乱情迷之后，路过宾馆时我会停顿一下。
每当这个时候，未晞的眼神就充满期待。
“要了我吧，我把一切都给你，但希望你能和我回家，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我可以跟你回家，可以跟你回南方。”我每次说道的时候，心情都有点低沉，而未晞原本发光的眼神也会因为我的回答变得更加明亮，而多次我并没有更进一步，未晞开始流泪了。
“我看到了你的挣扎，其实，你并不想跟我回故乡。”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解释道。
“其实你也可以骗我，要了我，大四各自分开，学校情侣不都是这样吗？”
“我不会那么做。”
“那你就好好爱我吧，也许，也许有一天，我会跟你回去。”
我把未晞搂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讲。
恋爱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到2003年年，非典暴发了，封校，校园陷入疯狂，校园里的情侣，有月光下的激吻；有空教室里的厮磨；有小树林见缝插针的鱼水之欢……
好在封校时间并不长，解禁后，校园周围的小旅馆爆满。
我和未晞只做到适可而止，我可以抚遍她的全身，她白亮的皮肤，迷人的曲线，让我血脉喷张，可我就是不完成最后的仪式。
有时未晞会说：“我手好累啊，不想再用手帮你了，其实何必呢，校园里大多情侣不都在醉生梦死吗；每年不都上演着毕业就分手的戏码吗？”
我一声叹息，把她搂在怀里，我是不想伤害她吗，亦或觉得在一起终是无望，怕负了彼此呢，我不能回答。
四、我们都病了
整个大三暑假，我都在思考：我和未晞的未来究竟在哪里。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其实跟她去南方发展也没什么，那里经济发达，那里有十里洋场，我生活的苏北小城也实在乏善可陈，只是真要我作出决定，似乎又有点难了。
大四开始，校园里开始弥漫着忧伤。
我依然和未晞在一块，只是我们的眸子都有些暗淡。招聘会开始了，随未晞辗转南方各个招聘现场，夜晚回到旅馆搂着未晞入眠。
“既然不开心，我们就分了吧，我不想勉强你。”
我说：“别傻了，既然决定了，我就不是勉强。”
“来吧，要了我吧，别禁欲了。”未晞说。
“等我工作定下来也不迟，也许我们该把这最美好的留在洞房花烛夜。”
“我就不信你今晚能忍得住。”
“你别撩我了，我也怕忍不住。”
未晞盯我看了会儿，眼角有些潮润。“要不，我跟你回乡吧。”
“不行，我知道你父母身体不行，我不能这么自私。”我说道。
未晞开始吻我，吻我的脸颊，吻我的唇，慢慢下移，慢慢下移……然后我们安静地睡去，醒来，看到美丽的阳光。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我要陪你度过桃花雨般的青春，等我们老了，到海南，盖座木头房子，拥抱最后的夕阳。”
然后未晞流泪了，刚要说话，被我制止了。
“我不会让你回我故乡的，我不能让你原本身体孱弱的父母再承受你远嫁的煎熬。而且刚毕业，我并无能力接你父母和我们一起生活，我父母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等我们条件好了，接他们过去，但你要好好孝顺他们。”
然后未晞又开始流泪，狠狠地点了头。
可是我迟迟没有收到南方企事业的录用通知，我开始怀疑自己。
未晞笑着说：“慢慢等，我相信你。”
“还有，过几天，会有一朋友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的。”
两天后，舍友二狗子把我拉到门外，小声说：“看到未晞和别的男人在一块。”
她告诉我了，还让我陪他们一起吃饭。
“那她有没有叫你一起去吃饭。”
“暂时还没有。”大四我们都有了手机，有好几次刚要拨通未晞的电话，又被我挂掉了。
又过了两天，我终于接到南方一家单位的面试通知，我想了想，还是拨通了未晞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正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呢？”未晞坐在我对面，喝了口奶茶。
“什么惊喜啊，这么多天不联系我，跟别人好上了吧！”
“对，我是跟别人好上了，你终于可以回你的十八线小县城了。”
未晞的话，还是触及了我的逆鳞。“十八线小县城怎么了，看不上我了啊，呵呵……”能说的难听的话都被说了。
未晞把奶茶扑在我脸上，哭着跑了出去，我没有追。
一连好多天，我们都没有联系。
三月了，天气越来越暖，躺在床上发呆。
宿舍空无一人，又是晌午，显得特寂聊。
手机震动了几下，看是未晞的电话，无奈之下，终是接了。
“我们分手吧！”
“好。”
“你混蛋，没看出你有一丝挽留，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这三年，你是不是仅仅在玩我。”电话那头传来未晞歇斯底里的声音。
“呵呵，我睡你了吗，我又没睡你，怎么就成玩你了？”我能听到未晞的咆哮，说完就后悔了，但已不想解释，既然她已开始别的生活，也许对我绝望，她以后才能过得更加坦然。
我终于还是把南方一家公司的录用通知撕了。
过了两天，未晞拨通了我的电话，我们又到了龙冈桃林，漫天的桃花雨下起。
“你就不想听我的解释？”
我笑着说，“还有意义吗！”
未晞吻了我，咬破了我的唇，哭着走开。
“你千万不要后悔。”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她消失在桃林深处。
五、青春里的离别，会一直守在叫左心房的地方，慢慢成痂。
大四，基本上没课了，回家一个星期，把工作搞定，又回到校园，等待最后的毕业。
6月，蔷薇花开得正旺，可校园里却弥漫着忧伤，某个女孩教会了你如何去爱；某个男孩开始疯狂的成长……可这些都不重要了，最终的最终，校园爱情要么败给时间，要么败过距离，要么败给青春的乖张……
而我和未晞，好像一夜之间就疏远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毕业前的一个星期，未晞装裱好我们桃林里的合照，递给我，说留个纪念。
我回宿舍，把相片和未晞写给我的书信整理好，放在了一块，然后就去聚餐，每次都喝得大醉，然后回宿舍接受痛苦的煎熬。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我一个人，把我和未晞常去的地方走了个遍，清晨回到宿舍和每个舍友拥抱，看着他们远走，我一声叹息，抽了支烟，打扫好卫生，回家，青春散了。
到达车站，才发现未晞一直坐在我通往我故乡的检票口，看到我来了，欲言又止。
“你回吧，是我对不住你，终于没能陪你到最后。”
未晞泪如雨下，我帮未晞擦干眼泪，检完票后，对未晞大喊：“你一定要幸福。”
六、也许所有的青春都是错过
回到故乡，供职于县城一家事业单位，用老家里的话说，叫铁饭碗，工作稳定，旱涝保收，其实在我看来，是混吃等死。
一年以后，抽调办公室整理材料，迎接省里的检查，看到了自己的应聘材料，好奇心使然，又查看了别人的应聘材料，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夏未晞。
我眼泪哗哗地流尚，跑回出租屋，找出我和未晞的合照，打开照片的边框，里面有一张发黄的信纸，娟秀的文字如昨：
见字如面，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如果你发现得早，也许我会成为你的新娘。
如果发现得迟，也许我们就是一场错过。没错，那个男孩是我前男友，来找我是想和我重归于好，当我解决了这件事后，没想到你却误会了我，有很多次我想向你解释，你都不给我很好的机会。
如果我勇敢一点，也许能解释清楚，但凭什么我要爱得那么卑微；凭什么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
也许我错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但我不管了，我得赌一把，要么你信任我，我和你回乡。
要么我回家，和前男友结婚，毕竟他虽然有哭有闹，但最后还是陪我回你的故乡，找了份工作。言已至此，一切随缘。
看完我泪流满面，找办公室主任请假，把信和未晞的应聘书丢给了他，大概介绍了我和未晞的情况。
办公室程主任沉吟半饷，说道：“多好的姑娘啊，给你半个月假，想办法追回来，她本来就应聘于本单位，可以回来先上班，但下年考试得重考。”
我南下辗转多个城市，都没有打听到未晞的信息，能联系的同学都联系上，但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坐在路边，心如刀绞，路过网吧，想起我们共同申请过一个QQ号，密码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日，输入，跳出很多信息。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我们终究错过了！”
“未晞，未晞……你在哪里啊，是我辜负了你啊，你在哪儿？”在网吧里，我自言自语，泪流满面，周围的人把我当成了傻子。
回宾馆后，我收到一条短信：
你终于知道打开我们共同的QQ了，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终究来晚了！
你看过，抚摸过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却把最后的仪式给了别人，你说陪我变老，去海南，盖个木头房子，拥抱最后的夕阳，却唯独看不到我穿婚纱的样子。江湖再见！
我躺在床上，流了一夜泪，清晨回了一条信息：你一定要幸福，新婚快乐！
我艰难的起身、洗漱、收拾行李，最终融入拥挤的人群，身后下起了漫天的桃花雨。
《三月，想起桃花雨般的青春》
三月，空中飘起温润的雨丝
燕声呢喃，斜飞在春水涟漪的岸边
鹅黄是它的背影
青葱是它的花衣
东风微醺，宿醉了一个冬季的桃枝
吐露了花蕾
那一年
我们携手赴一场十里桃林盛宴
灼灼桃花下
你如雪的白衣在风中轻扬
泼墨的秀发裹在我的指尖
一碗桃花酿，压不住心头的兵荒马乱
从此校园路蜿蜒成我们的身影
时针不停地嗒嗒
三月，又下起温润的雨
枯等一季的桃枝晕红了脸
夜晚，无眠拨开记忆的闸
桃林下的合影，染了岁月的暗黄
风起
桃花雨落下，还有那摇散的青春
(以此诗作结，并祭奠我那惨淡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