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爱上死去的女人
王宁正在为同村的李家操办丧事。他是祥宁村唯一的殡仪馆的老板,年过三十仍旧未婚。父亲为此焦急万分,曾多次托人说媒,好让儿子尽快成家,自己也能抱上孙子。但对于相亲这种事,他向来不以为意,认为只有通过自己的缘分找到一个所爱的女人,人生才不会留下遗憾。
在忙活了大半天以后,他终于得空找了个凳子坐下,掏出手帕擦拭着满头的热汗。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正对着死去女儿的遗像哭得稀里哗啦的的李氏夫妇,不觉一声冷笑,他们虽然哭得厉害,却并没有多少真情溶于其中。要问为何?那是因为祥宁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谁家死了人,就把死者的遗体交给住在后山腰的安先生,当然,相应地也会得到一笔颇为丰厚的报酬。
要说这安先生也是神奇。祥宁村本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子,庄稼常年歉收,也没有其它可作为经济支柱的产物,但自从安先生的到来,便年年风调雨顺,还带领村民们发家致富,可谓是祥宁村的大恩人。但至于安先生为何需要死者的遗体,谁也不清楚,偶有人问起,他便说是担心随意埋葬死者的遗体会破坏祥宁村的风水。人们对此虽然将信将疑,但既然能用死人换一笔钱,也就不再多问,以免惹恼了这位财神爷。
说到底,用死人换钱这种事终究是大多数人不愿亲手干的,这多多少少会让他们有些良心不安。于是殡仪馆也承担了中介这一重身份,他们会在葬礼举行后的深夜,偷偷将遗体运送到安先生那里去。
到了深夜,王宁和手下的员工将李小姐的遗体搬上马车,然后朝后山腰驰去。
员工驾驶着马车,而王宁则守在李小姐的遗体旁边。李小姐在世时,他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知道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女人,长相也十分美丽,村里的不少年轻男子都曾追求过她,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然而不知是李小姐眼光挑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对于上门说亲的人她都一一予以了拒绝。
王宁不禁感叹,越是良善之人,命运便越是坎坷。
马车一路驶过崎岖的山路终于来到安先生家的大门口。按照以往,只需要将遗体放在地上就可以了,过会儿自会有人取走。
就在下山的途中,王宁突然发觉自己身上的玉不见了,于是让员工先行下山,自己则沿途回去寻找。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为了寻找丢失的玉,而是想要知道,安先生究竟会利用死者的遗体做什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如今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前去探求一番,也是因为这次的死者正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李小姐。他担心,安先生会不会有恋尸癖,若是想要对李小姐的遗体做什么下流的事,那么自己定然会上去阻止。
他爬到高出宅邸约两丈的斜坡上,俯下身子,定定地看着笼罩在明朗月色下的后院。偌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不一会儿,他看到有两道人影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分别拿着剪刀和锄头。待两人走得稍近一些,他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竟是几年前就已死去的大张和小伟。他顿时吓得双腿发颤。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在给他们举办丧事时,还亲眼见过了他们的遗体,也是自己将他们送到安先生家的。
他们竟然还活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到家后的他心神不宁,既没洗澡,也没上床休息。他怀疑,自己以前送过去的遗体,是不是都被安先生像这样复活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复活后的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中?想来安先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吧。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李小姐会不会也将被复活?
接下来的几天,王宁的思绪一直都被李小姐会不会被复活的问题牵绕着,直到他下定决心再去安先生家探查探查。
他仍蹲伏在原先的位置,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有人从屋内走出。他立马认出那人正是李小姐。
他兴奋地滑下斜坡,找了块可以踮脚的石头,翻进院内。他悄悄靠近李小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见无反应,于是走到她的面前,但见她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完全不像一个活人应有的模样。
“李小姐,我是王宁啊,你还记得吗?”他轻声问道,以免惊扰了屋里的其他人。
李小姐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思踌良久,将李小姐一把抱起,见她丝毫都不反抗,于是咬一咬牙,干脆将她带出了院子。
李小姐的身体很轻,他抱着并不费劲,很快就将她带回了自己家中。他将李小姐轻放在床上,借着月光认真端视着她姣好的容颜,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他将脸小心地凑近李小姐,然后亲吻了上去,这触感霎时让他感到内心无比躁动。可随即,仿佛触电一般,他从李小姐身边离开了。他咽了口唾沫,尽力压制着内心的这股躁动,告诉自己不行,这样实在有失君子风范。
当夜,他在隔壁房间休息,却始终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李小姐的身影。
次日清晨醒来,王宁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他来到李小姐所在的房间,听到里面有一丝动静,急忙打开房门,竟然见到李小姐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上前试着打声招呼:“李小姐,李小姐?”
相比昨晚,李小姐对他的招呼声明显产生了反应,眼珠子微微转动,直到落在他的脸上。这令他十分高兴。
可他并没有高兴太久,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件让他感到万分忧虑的事情。
就在前去殡仪馆的途中,王宁看到前面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不少人,人群中央搭建着一座高台,平常用于村长宣布一些重要的事情。此时站在高台上的不止村长,还有许久都未谋面的安先生。安先生来到村中不可不谓是一件稀罕事。
村长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大声说道:“前阵子送到安先生家的李家小姐的遗体,就在昨晚被人给偷了,安先生怀疑就是我村中人所为。奉劝那位偷窃者好自为之,尽早送还李家小姐的遗体。”
站在高台下的还有李小姐的父母,听闻此事后,急得痛骂偷窃者丧尽天良,女儿死前饱受病魔摧残,死后还不得宁静。
这时候安先生上前一步,村长忙退至一侧,他淡淡地说:“遗体必须在一天之内找回,若是不能,那么之前支付给李家的报酬需退还予我。”
听到这话,李父立马急了,忙说:“安先生,我女儿的遗体是放在您那儿的,按理说您应该有保管的责任,怎么现在被人偷了,却把责任甩到我们家头上了?”
安先生斜睨了李父一眼,斥道:“付了你钱,还帮你保管遗体,世上哪有这种不求回报的好事?如果你不希望口袋里面的钱又还回去,那就赶紧把你女儿的遗体给我找回来。”
李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人赶忙阻止,村长也走下台来小声对他说:“你别说了,没看到安先生不高兴吗?”
李父也知道安先生惹不得,便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转而对大伙说:“请各位父老乡亲帮帮忙,找回我女儿的遗体,谢谢大家了。”说罢深鞠一躬。
然而无人回应,现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气氛当中。
李父咬了咬牙,又说:“如果有人帮我找回我女儿的遗体,我就将安先生给我的报酬,分他一半。”
话一落音,人群立马响应,七嘴八舌地说:“放心,我们会帮你的,坚决不会让你的女儿曝尸荒野。”
听完这些,王宁的心脏紧张得扑通乱跳,双手不自觉地相互摩擦,生怕自己偷走李小姐的秘密被他们发现。
一整个上午他都心神不宁,做事的时候还不慎把膝盖给磕破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把这个秘密好好地隐藏起来,又或者把李小姐送还回去?可是哪有煮熟的鸭子又让它飞回去的道理?
中午回到家时,李小姐已经能简单地说出一些话来。
“好饿、渴。”
他赶紧给李小姐倒上一杯水,又去厨房拿了些点心,掰成小块一点一点喂到她的嘴里。 待吃饱喝足后,李小姐打了个呵欠,倒头便睡。他将她抱到床上,自己则守在一旁,不知不觉也陷入了沉睡。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他突然被一声尖叫惊醒,然后就看到已经坐起身来的李小姐正慌慌张张地看着自己。
“李小姐,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他一脸欣喜。
“王先生,我、我怎么会在你房里?”
“你不记得了?”他试探性地问。
李小姐扶着自己的额头思索了半晌,这才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我记得我是死了的,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你应该是被安先生复活的,但我不忍心你就这么被关在安先生的宅院里,就把你带出来了。”
“嗯,隐约记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贸然把你带出来,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总之还请你原谅。”
李小姐微微一笑说:“哪里,我很感激你能带我出来。”
李小姐探头看了看窗外,太阳还未完全下山,便对王宁说:“我想回去看看。”刚要下床,却被王宁连忙阻止。
“这时候你可千万别回去。”
李小姐不解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你虽然‘活’过来了,但并不是真正地活着。”
“王先生您在说笑?”
他一把抓住李小姐的手,后者下意识地往回抽,却抽不开。“你感受一下,我的手是不是很烫?”
“确实,就好像被火烤了一样。”
“那是因为活着的只是你的意识,而你身体并没有活过来。”
李小姐惊愕道:“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是一副死人之躯?”
他叹息一声说:“是的,如果你就这样回去见你爹娘,只会害了他们。你身上阴气重,他们承受不了的。”
“可你不是——”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王宁自信满满地说,“我常年和死人打交道,能够抵御你身上阴气的侵蚀。”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李小姐,生怕她对自己的这一番胡扯产生怀疑。所幸对方并没有追问,只是叹息着,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而他也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吧,”李小姐说,“我也不是很想回去。”
原来,李小姐虽然很受村里一些年轻男子的爱慕,却并不受父母待见。本来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的时候,父母待她还好,但自从弟弟降生,他们便愈发嫌她累赘,希望快点将她给嫁出去,而她又偏偏不肯,因此双方不时爆发争吵。
王宁不禁想到上午的时候,李小姐父母所表现出来的那副态度,原来不过是装给大伙看的罢了。
“放心,你留在这里,我就有责任好好照顾你。”
他认真地看着李小姐,眼中饱含深情。而李小姐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他的爱意,双颊微微泛红,羞涩地避开这道目光。他壮了壮胆子,刻意将身体靠得更近一些,直至触碰到了对方的身体。见李小姐没有抗拒,他心头一喜,便意图将对方搂入怀中。可却在此时,他闻到了一股腐臭,不是很浓,但确实闻到了。然后,他注意到李小姐脖颈上有一个脓包,臭味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他记得,之前是没有这个脓包的。他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李小姐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汗的缘故,他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有点热,我出去吹吹风。”
他逃了出去,独自一人行走在村道上。风儿悠悠地吹着,吹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有点儿冷,于是双手环抱住自己,试图让身子暖和一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嘴里一直这样念叨着。
原本蹲坐在墙角无所事事地小吴看到他后立马蹦跶起来,凑到他跟前说:“哟,王老板,最近可真是大忙人啊。”
他不想理会这个成日里游手好闲的懒鬼,径自往前走。
小吴却不依不饶,继续跟在他身后,“今天一下午都没看到王老板,躲在家里干啥呢?生病了?看起来不像啊。”
“……”
“怕不是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光的东西吧?”小吴一脸坏笑。
他突然定住了脚步,怒瞪了小吴一眼,低声斥道:“瞎说什么呢,别胡扯!”
小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讪笑着说:“王老板,别生气呀,我就开开玩笑,您别在意。”
小吴没再跟上来,他舒了一口气,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激动,希望不要被对方怀疑才好。
他本想在入夜前再看一看李小姐,但手刚摸到门框就停住了,想了想,便只跟李小姐打了声招呼,说今晚在隔壁房睡。
整宿王宁都是在噩梦中度过,醒来时满头冷汗,连床单都是湿漉漉的。他感到身体十分虚弱,一点劲都使不上来,浑身肌肉酸痛。于是去冲了个澡,这才稍微好些。
他来到李小姐的房前,双手扶在门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刚把门推开,一股浓浓的尸臭味扑面而来,令他感到一阵窒息,许久才喘过气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背对着门坐在凳子上的李小姐,后者的身体正诡异地拼命抽搐着,左手疯狂挠着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地上散落着大量的头发和指甲壳,以及一些肉末。
他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小心地问了一声:“李、李小姐?”
听到声音,李小姐停止了挠动,缓缓转过身来。
他看到李小姐的正面,呼吸再一次停止。只见她面如死灰,头顶近乎半秃,两条手臂都被刨烂,翻出里面的白肉。她十指鲜红,只有大、小拇指还保留着指甲壳,但也几乎剥离。
“怎么办、怎么办,王公子,救救我啊。”李小姐带着哭腔,眼里却流不出泪来。
“我、我不知道。”王宁颤抖的双腿不断往后退,他看着面前这具已经严重腐烂的肉体,眼里饱含恐惧和厌恶。
他立即关上门,不顾房内李小姐的呼喊,跑到院子里大口呼吸。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形。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来到井边舀起一瓢水咕噜咕噜喝下,喉结疯狂地上下蠕动,井水打湿了他的脖颈和衣领,两者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他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狼狈的模样,后悔万分,若早知如此,当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李小姐带回来。但现在后悔只是徒劳,再这么等下去,李小姐身上的尸臭味会越来越浓,再经风一吹,便会扩散出去,很可能叫人发现。
就在他暗自踌躇时,目光不经意间撇到了放置一旁的木棒,心脏不由得缩紧,呼吸也顿间停止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木棒放在手中握紧,感受着它坚实的质感。
他拿着木棒朝李小姐所在的房间走去。正当他准备打开房门时,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
“你、你要去哪儿?”他憋住气,尽力不让李小姐身上的尸臭味吸进肺里。
“我要回家——不,去安先生那里。”
“可是——”
“再不去的话就没机会了!”李小姐几乎要吼出来。
他给李小姐让出一条路。可就在李小姐刚转身背过去时,他举起木棒朝她后脑勺用力一敲,后者应声倒地。
见李小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大口喘气,也不顾空气中充斥着的尸臭味。
他抱起李小姐,将她扔进了一处颇为隐蔽的地下室。刚关上地下室的门,大门口又传来一阵敲打声,然后就听到不断有人大喊:“王宁,快出来!”语气很显然并不友好。
他调整好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打开大门,一众人立刻围拢了上来。其中一人揪住了他的衣领,是李小姐的父亲。
“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把我女儿的尸体偷走了?”
他想从李父手上挣脱出去,然而对方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双臂无比粗壮,竟令本应年轻力壮的他动弹不得。
“冤枉啊,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王宁刻意加重了语调中的情感起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才像是受害者。
“别装了,那时我看你神色紧张,很显然就是被我戳中了痛处。”小吴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说道。
王宁瞪了小吴一眼,随后也换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那会我只是心情不大好,又突然被你搅扰,以为你又要向我借钱,就一时冲动,你可别记恨啊。不过话说回来,”王宁有意顿了顿,“你上个月找我借的钱,到底啥时候还我呀?”
小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谈及当初借钱的事,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愣了半晌才说:“等、等大伙从你屋子里找到李小姐的遗体,我就有钱还你了。”
“对,想证明你的清白,就让我们进去搜一搜。”李父说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王宁知道,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们仍会强行进屋搜查,不如大方地同意,以降低他们的警备心。“好,没问题,你们想进去搜,那就搜吧。”
众人进屋开始搜查,但是里里外外翻了一圈都没见到可疑之处。
一番搜查无果,众人只好悻悻离去。
在目送众人远离之后,王宁赶忙关上大门。自知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他狠了狠心,决定杀掉李小姐。反正对方本就是已死之人,自己所做之事,不过是让其重归尘土罢了。
然而,当他来到地下室时,却发现李小姐已经不见了。抬头一看,发现通往地面的一处小窗是敞开的。他的脸色顿时煞白,心里暗叫一声“坏了”,赶忙飞奔出地下室,开始四处寻找李小姐的身影。
附近根本找不到,他怀疑李小姐应该是往安先生家的方向去了,便朝后山腰跑去。
他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他顾不得停。现在,哪怕他双腿折了,爬也得爬着找到她。
跑至半途,他终于看到了李小姐,然而令他绝望的是,她正和她父亲以及其余一群人在一起。
众人正为李小姐活过来了而惊讶不已,见到他后,立马将他团团围住。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李父的拳头便迎面砸了过来,鼻梁顿时火辣辣的疼,然后便是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内。他刚一张口,鼻血便流进了他的嘴里。
“好啊,你竟敢骗我。”李父恶狠狠地说,又是一拳击中了他的腹部,豪不手软。
他捂着腹部疼痛难忍,艰难地看向畏畏缩缩躲在人群后面的李小姐,明白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去。李小姐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不愿对上他的目光,便将脸撇开。他知道自己已无从辩解,任凭小吴在一旁嘲弄,以及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也不愿再耗费力气挣扎。他仿佛已死之人,心想着,他们爱怎么处置自己就怎么处置吧。
一时间,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被众人架着来到了安先生的宅邸门口。李父高呼:“安先生,我们抓到偷尸贼啦!”
过了许久大门才缓缓打开,一身素衣的安先生慢悠悠地走出来,站到众人面前。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最后面一直在浑身挠痒的李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父高兴地走到安先生跟前,说:“安先生,就是这厮偷走了我女儿。”随后又补充道,“没想到安先生还会复活死人的法术,真是高人啊。”
“晚了。”安先生淡淡地说。
李父不解:“什么?”
“回头看看你女儿现在是什么样子。”
众人听闻纷纷回头看向李小姐,只见她跟疯了一样拼命挠痒,如同被万千蚊虫叮咬,浑身上下都被她刨得没一块好肉。脖颈、脸部、手臂全都长满了脓包,并且一个一个破裂,脓水溅洒一地。她的肉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并且散发着十分浓烈的腐臭味,引得众人纷纷捂紧了口鼻。然而李小姐的意识却并未消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持续腐烂,嘴里不断喊着“爹娘”,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众人被吓得愣傻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就这样,直到李小姐的喉咙腐烂得发不出声音,眼睛腐烂得看不到东西,最后连大脑也腐烂成一滩脓水,众人这才从这骇人的一幕中晃过神来。
“这、这不是我女儿……”愣了半晌,李父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就是你的女儿。”安先生语气不重,却有着不容质疑的态度。
安先生走到王宁面前,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偷走李小姐?”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王宁低着头,他不敢直视安先生的眼睛。
“真是一个高尚的理由啊。”安先生嘲讽道,用手轻轻按压在王宁的肩膀上,“既然你喜欢她,要不你们两个就结个阴婚吧。”
“啊!”王宁一惊,抬起头,正好对上浮现在安先生嘴角的那一抹诡谲的笑容。
“李小姐就这样痛苦地死在我家门口,必然怨念颇深,你和她成婚,就能平息这股怨念,以保祥宁村平安。”
“不,不要,我还年轻,不想做这种事。”
“自己做过的事情,总归要自己负责。”
王宁吓得瘫软在地,忙给安先生磕头谢罪:“对不起安先生,我知错了,请你放过我吧。”
“放不放过你不是我的事,是李小姐的事。”
他不知道安先生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感觉脖子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他试图将掐住自己脖子的无形之手弄走,但根本触碰不到对方,他竭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但那双手却是纹丝不动。眼看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感到呼吸困难,脸胀得通红。他求助般看向安先生,乞求得到援助,但后者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甚至眼神中还略带嘲讽。他又将眼珠子瞥向其他人,但没有人敢上前,反而纷纷却步。
没过多久,王宁不再挣扎,双臂无力地垂下,两眼泛白。那双无形之手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死亡,于是放开,他的身体就这样笔直地扑倒在地,扬起一地尘土。
目睹这一切的人群鸦雀无声,许久才有人问:“死了?”
“好像是……死了吧。”
李父绕过王宁的尸体,走到安先生面前,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并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安先生,那我的报酬——”
安先生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宅邸,阖上了大门。
小吴来到李父跟前,笑呵呵地说:“李叔叔,那之前你说的一半酬劳。”
“哼,又没你什么事,还有脸跟我谈报酬。”
“好歹我给你提供了线索呀。”
两人就这么争执着,一边跟随人群往山下走去,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一样,如同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