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小常（5）

“我知道我是谁，我应该做什么！”一次聊天中，小常再一次像发射子弹似的说出了这句话。后来我意识到，之所以小常说话让人感觉语气特别，是因为她刻意说普通话的缘故。她说她刚从老家来到北京的时候，不会说普通话，不会坐电梯，不懂得怎么坐公交车……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最开始帮人发传单卖房子，“真的有人感兴趣，想买房，我给他领到公司里，我太不会说了，后来就成了别人的客户，我拿不到提成，挣不着钱……”

后来，小常去养老院工作。“那里竞争很厉害的……”

我仔细听了她在养老院的历险记。她的主管是个男护工，管十一个老人，她管四位老人。一开始主管手下就她一个组员，后来又来一个男护工，小常说他给主管送了礼。小常照顾的其中一位老人，她的女儿非常信任小常，把母亲那个房间的另外一个床位也付了费用，让小常每天晚上睡在那里，夜里方便照顾她的母亲。小常发现，那位刚到的男护工，也给这位老人喂水，并且喂的是凉水。“我从来不忍心给老人喂凉水，都是喂温开水。而且喂水喂饭都要安排合理，不能乱喂。一张嘴要几个人来喂？我去问主管，主管说这位老人以后归他——那位新来的护工——照顾了。我立刻找到院长，在院长面前，给这位老人的女儿打电话，老人的女儿跟院长说，她的妈妈只能由我来照顾……”

一张嘴要几个人来喂？这话说得很巧妙。小常说了另外一件发生在养老院的事。养老院三天两头都有老人去世。有一天，隔壁房间的老人去世了，房间空了出来。“他们让我照顾的老人和我立刻搬到隔壁房间去，好吓人。我说，等老人的儿子来了再说吧。他们不听，就把老人正在输液的管子给拔了，老人的血立刻有回流，我冲他们说，你们立刻把输液管子接好，如果不接好，我去告你们！他们害怕了，马上就接好了……院长跟我说，你不想搬就说不想搬，何必要说等他儿子来呢？”

房间里的饮水机上面的水桶装满水有四十斤，小常一声不吭地当着院长和主管的面，将水桶放在饮水机上面。主管对小常说，“水桶这么沉，你干嘛自己搬呀？我可以帮你搬……”小常说：“我没有理他！”小常照顾的老人中有一位的丈夫是教授，他听小常说起这件事情，跟小常说：“这次是四十斤的水，如果遇到一百多斤的人，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弄不动的，你怎么办？”小常说她立刻就明白了，去向主管道了歉，说自己前头态度不好，请他原谅。后来，遇到需要出力的事情，主管就会过来帮忙。“他后来挺好的。”小常说。

小常觉得在养老院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去家政公司了解了住家保姆的相关事宜。家政公司那边跟她说，你如果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好这些工作，你就不用交培训费，可以直接上岗（住家），你如果没有把握，就交一百块钱培训费，参加培训后再上岗。小常交了一百块钱。

小常回到养老院辞职，想拿到应得工资。养老院那边说，你没有提前说，现在不能给你结，到发工资的那天你再来领工资。小常当然不开心，感觉受到了刁难。小常对他们说：“我有前面过世老人的家属的电话，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养老院的人听了这个话，立刻就给小常把工资结了，让小常把老人家属的电话删了。

“养老院对老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有些药家属买了，已经付了钱，但养老院并没有给老人吃……”

我听得心惊肉跳。“他们给你结了多少钱？”

“两千多。”

“你把电话删了吗？”

“删了，他们看着我删的，不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