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市井侠缘(一)

2017-12-19  本文已影响53人  柳林过客

市井侠缘(一)

中篇连载

        柳毅平平常常度过了二十八个春秋。此人中等个头,脸颊少肉,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翘,时常抿嘴,给人似笑非笑玩世不恭之态。文化不多却戴副粗劣的眼镜,挂耳缠有胶布,已成黄黑,用一条锈迹明显的细铁链拴住以防掉落。说来也怪,柳毅对自己的祖籍身世就象视力一样始终有些模糊。似乎一直住在这个小县城里,而且是住在与新城区隔河的古旧老街。一座年代久远的青石桥连接着新旧两个区域。桥上原有一口大铁钟,后来不知所踪。

        柳毅清楚地记得八岁时,大钟被人敲响过一次,那场令人恐惧的大火把柳毅家烧得一干二净。当时,柳毅是在睡梦中被父亲背着跑出来的。父亲一双赤脚,手上却拎着一双女式鞋。这双鞋便一直放在父亲的床前。及至大了些,父亲一次酒后两眼蓄泪突然对柳毅说:“桥上的大钟还响过一次,那年发大水,河堤决口,你母亲被洪水冲走,你才三岁……”这是父亲与柳毅最温柔最平静的一次交谈。柳毅终于知道每年清明扫墓只是母亲的衣冠冢,终于知道母亲叫龙媛,是上海知青。父亲是山东人,外型不怎么像北方人,但喝酒的豪爽倒像梁山好汉。反正柳毅也没见过其他什么亲戚,父亲对此讳莫如深。

        此时刚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柳毅倍感悲伤与孤独。多亏老同学胖子和几个父亲的老同事操持,才不至于太冷清。父亲是在母亲遇难二十五周年忌日,在当年决堤口附近落水身亡的。河边有酒瓶足以证明是醉酒失足。柳毅却感到疑惑,突发奇想,母亲为他取名柳毅,是否暗合老戏里的柳毅传书,母亲是否与龙王有关?柳毅把父亲连同那双母亲的鞋葬在母亲的衣冠冢旁。父亲的执着与痴情真叫人惊叹。

        柳毅的确是棒下所出的孝子。有记忆以来,父亲几乎天天按时打他,而且每隔十天要他喝一次极苦的中药。喝药倒容易习惯,挨打真是刻骨铭心。一块长约一米的竹片,击打起来啪啪直响。只要不是寒冬腊月便光着膀子受打。前十年可以说天天体无完肤,柳毅受尽折磨苦不堪言。由于生性胆小不敢反抗,竟然渐渐习惯。后十年柳毅摸清了父亲击打的路数。用手臂、大腿、背部迎受。每天近半小时,柳毅在父亲不间断的一百零八下啪啪声中完成一段舞蹈。仅有三次分心,三副眼镜应声而碎。柳毅似乎看出父亲的击打有其章法,从未让他伤筋动骨。而这种历练使柳毅腾挪闪避如条件反射随心所欲。现在竹片已油光黄褐,终于永远闲置。柳毅清理父亲遗物,除有一万元的存折外还有一个旧本子。本子上记载着柳毅从三岁起击打磨练的计划和效果。还发现竟然是母亲的要求和安排。柳毅解了心中的疑团,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却又陷入一种更为疑惑状态。本子上分明写着击打期限为二十年,为何父亲多打了五年?小时候天天挨打,书自然读不出来,父母到底想把自己造就成什么样的人?

        柳毅已下岗半年有余,父亲突然离去,情绪非常低落。且不说从此孤苦零丁,少了竹片的击打,浑身也越来越不自在,有时感到恶心难受。不由为自己担忧起来。

        这天傍晚,柳毅觉得腰部胀痛、手脚麻木,便到公园里走走。途中小雨,柳毅全然不顾,沿着园墙散步。此时秋意正浓,落叶铺满小路。细雨渗入肌肤,颇有凉意。柳毅的眼镜被雨淋湿,眼前更显朦胧。忽然柳毅觉得脚下有些异样,忙擦亮眼镜,蹲下观察。但见一小鸟被踩着翅膀,全身湿漉,瑟索着。柳毅庆幸没有造恶,细看此鸟,正与他对视,张了张嘴似有话说。柳毅大感惊疑,顿生怜悯之心。随即双手捧起小鸟,见未受伤,便将其放置在公园镂空的墙洞里。

        第二天下午,柳毅身体不见好,心情还更糟,便又向公园走去。一声鸟叫使他想起了昨天的那只小鸟。一闪念的好奇,牵引他到墙洞察看。昨天奄奄一息小鸟不见了踪迹,墙洞里却多了一张纸条。随手取过观瞧,见有一行字迹:到医院做B超。柳毅将纸条抛向空中,纸条在风中打了个旋又落回柳毅头上。这时柳毅感到的是腰部胀痛,不得不决定去趟医院。

        柳毅一向健康,从小到大只喝过不知父亲从哪弄来的中药,对医院是陌生的。挂号、找医生、开出做B超的单子、缴完费,终于找到B超室,已过下班时间。正待转身,门却开了。一身穿白大褂的老医生含笑示意他进去。他依言掀起上衣扑在指定的床上。突然感到冰凉,医生在柳毅背上涂了一层浆糊样的东西,再用仪器按来按去好一会。医生说:“孩子,自己看看你肾里面有什么东西。”柳毅侧过头,见屏幕上出现一黄豆般大小的闪光点。医生似乎兴奋起来,口中念道:“两边对称各一枚,难得啊难得。”柳毅不解,不知吉凶祸福。医生说:“排除杂念,全身放松。”柳毅以为开始治疗,不好多问。只觉得医生的双手在他的全身上下游来游去,一会儿暖流绵绵异常舒服,一会儿寒风侵骨非常难受。然后一阵掌击。柳毅感到比父亲的竹片更有力道。一番折腾,柳毅出了一身汗,顿觉灵台清明,轻松异常,眼前的情景比以往清晰了许多。医生已是一脸疲惫,坐于床前,神情变得极为严肃。让柳毅坐起,正色道:“柳毅听着,你已脱胎换骨,集异秉异能于一身。双肾中的结石是上天的恩赐,并非寻常病源。切记不可开刀取出,否则有性命之忧。切记不可在人前炫耀奇功异能,只可行善,不可凌人,遇有凶险劲敌可双手按肾,功力倍增。好了,回去吧。”柳毅出门尚在惊恐之中,隐约还听到医生的一句叹息:唉,迟了五年,或许无后。外面天色已暗,回到家中,柳毅想起老医生所说,仍觉心惊肉跳。看时间,在B超室足足呆了三小时。对什么上天恩赐、奇功异能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一夜无眠,柳毅觉得有必要找老医生问个清楚。早上八点,柳毅就来到B超室门前。开门的是个女医生,柳毅急忙问老医医生何时上班。女医生似乎不屑回答。柳毅又道:“就是那个头发全白的老医生。”女医生回答:“我们医院做B超的只有两个女的,没有男的,更没有头发都白了还上班的男医生。”柳毅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连续三天,柳毅觉得脑子有些乱。老医生的话倒是越来越清晰,老医生的容貌却越来越模糊。好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柳毅并不急于找工作,休息几天再说。

        柳毅原本爱看武打小说,但从来不曾把自己与侠客高人相联系。自小被父亲打怕了,从来就没有跟人打过架。这段时间又看了一遍金庸的《侠客行》和《笑傲江湖》,觉得趣味横生。有时掩卷遐想,如果自己真有奇功异能,做个侠客真爽。无牵无挂闯江湖,既可快意恩仇,又可逍遥自在。只是现实的江湖在哪里呢?老医生人是个谜,话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柳毅收回了穿窗飞向天宇的遐想翅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到现实。肚子咕咕声起,才发觉窗外已夕阳西下。起身插了电饭煲,一并蒸了个鸡蛋算是准备好了晚餐。打开电视,很快被世界杯足球赛吸引。柳毅算不上铁杆球迷,但觉进球非常刺激。忽然一个任意球奇迹般入门,柳毅从旧沙发上蹦了起来,右掌拍在身旁的一张方凳上。寸板的方凳应声而碎,柳毅大惊失色。凳脚陷入水泥地寸余,举手掌观瞧,完好无损,连麻木的感觉都不明显。柳毅的心跳骤然加速,一时手足无措。他不敢相信胆小懦弱的自己竟有如此巨大威力。

        匆匆吃过晚饭,柳毅独自一人消失在夜色中。他怀着忐忑出门,双手揣在口袋里重复着握紧松开。他似乎害怕遇见熟人,好象做贼一样心虚。借着月色悄悄来到公园一角一个废弃的石墩旁。看石墩,状如鼓,直径盈尺,有一段埋于地下。柳毅做了深呼吸稳定情绪,然后双手叉腰作势,飞起一脚踢向石墩,但见石墩齐地断裂,滚出四、五米远。柳毅迅速把石墩抱回原位,四下观瞧,见无人知晓,才放下心来。此时不得不相信老医生说的话。只是老医生太过神秘,不知能否再见面。细想老医生的“切记”之语,更觉这是他一生要保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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