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前的儿女（上）
老太和老头子从外地务工回来了，毕竟年龄上了七十岁，这劳动力再便宜也没地方敢要。
回来是有准备的，老两口十几年的风吹日晒，空余时间还捡空瓶纸板来卖，再加上在城中村的荒地自己种菜吃，积累下来的积蓄，已足够在农村养老。
老太有三个儿女。小儿子阿勇也在老太之前务工的城市打工，但隔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原本老两口去外地有其他原因：阿勇媳妇生了二胎要去帮忙带奶娃，老两口处理了老家的土地和存粮，打了两个大包裹去找儿子，结果和儿媳妇没合得来，原路返乡又怕被说闲话，这才自己另找了地方。逢年过节，跟阿勇一家像走亲戚一样来往。在这座城市一待就是十几年。
大女儿秀丽和二女儿秀月就隔得远了，在其他城市谋生。所以这次老太归乡，两个女儿都在回老家的时候，大包小包的礼物提回娘家，难得的又见到了自己的妈。
老太两口子渐入老家生活的轨道，复垦荒地，赶场买菜种，买鸡苗和鸭苗。在自己的家忙忙碌碌，又重新张罗起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不，又到年底了，儿子阿勇要回来过年，因为病毒感染，刚刚“阳”过的老太先给自己洗了个澡，再风风火火的给家做大扫除，家里能洗的全洗了一遍。
第二天老太身体乏力，咳嗽加重。找村医输了两天水，没有好转，食欲也越来越不佳。
期间大女儿秀丽打电话叮嘱老太：“妈诶，病毒太凶了，死了好多老人哟，你千万，一定要注意呀……”二女儿也打电话想关心一下爹妈近况，平时啰嗦的老太这次不想说话，老头子接的，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老太生病的事，老两口都没提。
阿勇终于带着媳妇，还有大儿子媳妇和刚出生的小孙子回来了。回来才知道老太的病已经很严重，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带老太去县医院检查，结果是老太已经成了“白肺”。
老太很快被安排住院，用上无创呼吸机。这是一个住了七八个病人的病房，都是些被病毒感染后加重的老人，他们在这拥挤得发闷的病房里聊天、开玩笑。有人看着被呼吸罩挤得脸变形的老太，眼睛似睁非睁，嘴唇微张，只有呼吸机还在有节奏的工作。看样子，老太应该是最严重那个。
两个女儿听弟弟说老太这次很严重，伴有基础病，年龄还大了，不确定这次治疗有多少机会。在老太住院的第三天，老大两口子和老二也一起回来了，直奔的医院。
“妈！妈诶，你咋样了哇？妈！你好点没？”老大秀丽第一个冲进病房，拉住老太的手不断的喊。
“秀丽来了哇……”听到老太模糊的回应，秀丽又加紧对老太的嘘寒问暖，随后给老太掖被角，整理一下老太的衣服，还帮老太理了一下输液的管子，最后拿出自己买的营养品，兑给老太喝。
秀月也很快来了，三兄妹中，秀月是最像老太的，也是过得最辛苦那个，离了婚，一个人打工养大女儿。来到老太身边温柔的喊了几声“妈”，看老太睁眼了，不紧不慢地给她梳了头，按摩身体，剪了脚指甲，还帮老太舒舒服服的换了个睡姿。
“姐，既然你们都来了，等医生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找他吧”。两姊妹只是听说老太已经很严重了，看到这里医疗条件不是特别满意，提出考虑转一个更好的医院，于是大家商量好了，要一起去向医生确认老太目前的具体情况。
老太的情况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白肺”了，呼吸困难，导致乏力，难就难在目前没有成熟的治疗手段。
三兄妹让爹看着老太，找到人少的走廊，开始商量。
“医生的意思，先看这个阶段的治疗效果，五天后复查，有好转就有希望，没有好转再看。可能就是没有办法了。”老太儿子阿勇先总结医生的话。
“大姐，二姐，妈治病第一天就花了八千多，后面还需要更多钱，这几天我身上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妈的钱在她卡上，要不先全部取出来存到爸那里，方便取用。”
“还是不合适，我建议先取两三万用，之后再用多少取多少。”老太的大女婿发言了。
“妈住着院，我们取还是有点麻烦，万一妈没挺过去，办事用钱的话，各种手续太麻烦了。”
说到这，阿勇似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到：“对了，大姐，二姐，你们把该买的东西都准备好，按道理，这些应该你们来置办。就要过年了，就怕万一妈没挺过去，到时候手忙脚乱。”
“该当女儿的来办的就我们去办，该你做的，你就去做，其他地方要用钱的就由你来安排。做女儿的嫁出去了，也不好掺和太多，特别是钱的事，免得外人说道。”老大秀丽顺着阿勇的话补充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他的意思是，老太两口儿的钱，做女儿的多的不分，少的不补。剩的或者不够的都是阿勇这个当儿子的事。
“既然我们做女儿的不便掺和钱的事，那么不论是全部取出来存到爸爸名下还是存阿勇卡上，我们也不必干涉了。”老二秀月说话了。看似帮着阿勇说话，实则是在加强大姐刚才的观点，免得惹麻烦。
这么多年，两个女儿对老两口保持电话关心，买些礼物，富余的时候寄点钱，其他的就没管了，因为阿勇媳妇会不开心，就会撺掇阿勇来吵架。
明明是老太的病情，为何三兄妹却在谈钱？原来之前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就在端午节老太满七十岁之前，阿勇在县城买了房，回来办贷款的事，办完又急匆匆返回外地。因为政策，老太生日不许办酒席。阿勇要忙着回去上班，也没陪老太过生日，倒是回去之前陪老头子喝了一次酒，老头喝醉了，听到儿子缺钱诉苦，当即借出十万给儿子。钱已经到了儿子手里，老太才发现，气得老太把剩下的十几万养老钱存到自己卡上，并把卡藏了起来。
老太打电话给两个女儿说了这事，不停数落在外打工这些年，被阿勇诓了好多钱，现在回老家没了工资，就这点养老钱都留不住。
老大秀丽马上打电话把阿勇数落了一顿，他们各有各的道理吵了起来，最后关系吵崩了，大半年他们都没再说过话。秀月也觉得阿勇做得不对，但没像秀丽那样打电话给阿勇。因为她总是需要先顾好自己。
“扯远了！医生说妈还有活的机会，我们就先商量妈转院的事。”秀月纠正话题。
“对，对！先商量这个，这是主要的！”大姐夫附和。
“嗯嗯，咳…咳…我先进去穿件衣服，在里面挺热，现在又冷起来了。”说罢，阿勇朝病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