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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四)

2018-02-24  本文已影响0人  晓玹

天色渐渐暗下来,蛐蛐儿在草丛中愈叫愈欢。萤火虫在墨蓝色的天空中飞来飞去,高高低低、远远近近,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夜空的星星下了凡,还是所有的星星都会眨眼了。昏暗的灶屋里,几口锅都热气腾腾的。这是一排有三口锅的土灶,用黄泥砖块砌起来60公分高、1米多宽、接近3长的台子,砌成弯弯的弧形,弧形的外边对着灶屋门进来的墙,留出几米的空间。门对面的墙上留出一米见方的窗户,细木条的窗格子,糊着一层灰黄色的窗纸。窗外的光线已是很暗 ,透进来的光线就更是微乎其微了。进了灶屋门右转便到了弧形灶台的的内面,也是烧火的地方。再搭上10公分高的面子,外沿也伸出来10公分,用烫子细细地抹平,便是平时做饭的灶了。从外面一溜排,架了三口锅:最外面的这口最小,直径也在60公分吧,用生铁铸成,厚厚的、沉沉的,黑黝黝的。这是平时煮饭、炒菜用的锅。中间那口锅直径就差不多有80公分,每逢栽秧、垄坎、搭谷子等隆重的农事,就会年掀开这口锅的沉重的木锅盖。最里面那口有1米的直径,里面永远咕噜咕噜地煮着一满锅粗粗的包谷面,这是灶屋下面、吊脚楼最底层的猪仔们的吃食。

  这会儿,大姨、二姨和母亲正在灶屋里忙活着。大姨正在窗前的木案板上就着微弱的一点光线切洋芋块块,切得厚厚的洋芋块块都快堆成了山。旁边堆着地里摘来的菜,有黄瓜、苦瓜、还未打霜的秋茄子、硬硬的、长长的、卷着小尾巴的青海椒、和零星的几个洋火。洋火已经快过串了;就是在平时,也是不易得、不舍得吃的高级菜。这几个还是大姨搬包谷的时候在地头发现的一丛洋火,从旁边二嘎家的地里窜长过来的。她眼睛一亮,蹲下去就着洋火丛里一摸,熟门熟路地搬到一个。又伸一摸,又搬到一个。摸了几个,再也摸不到了。她意犹未尽地朝二嘎的地里望去,那边的洋火长得一大溜溜,宽大的叶片快枯萎了,斜斜地卷曲着,活像山对门二组那个杨家小子的卷毛脑袋。她想起杨家小子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卷毛脑袋,就不由得“扑哧”一笑。背起背篓,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包谷茏里了。

  “呼呼”的火苗从灶膛里窜出来。母亲坐在灶孔前,使劲地掰着一截枞树柴,这捆柴是二姨前几天从山上捡来的,刚下了雨,柴禾有些湿,怎么掰也掰不断。她一生气干脆把整枝柴送进灶膛里,外面还留着一大截。红红的火苗舔着湿柴,一瞬间就烤出了许多水汽,沿着湿柴“滋滋地”往外冒。二姨在母亲身后,把一些零星的小树枝归拢在母亲身边,又用长长的火钳把地上厚厚的一层枞树的松针往母亲身边归拢。她好声好气地说:

  “三妹,莫烧整的柴,多烧毛毛柴。”

  “哦!要得嘛!”

  母亲说着,接过二姨手中的火钳,夹起一些松针送进灶膛。灶膛的火苗瞬间更旺了,火苗溢出了灶孔,呼呼地往上蹿,都快舔着梁上挂的一块半腊肉了。腊肉被每天升起的火苗和烟熏得乌漆麻黑的,有一块差不多有两尺半长,一个男人的巴掌宽,是正宗的肋条子肉:三匹中方排骨(猪身上最长、最好的排骨),连皮怕是有十来斤。另一块差不多宽,已被剔去了排骨、和一半瘦肉加五花肉,只剩下半截肥肉挂在那里,露出白生生的一面,经过了几天的烟熏火燎,也蒙上了一层灰黑的扬尘。说起这半块排骨和肉,还是几天前来了一个干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由村里的村长带着,说是要来看看他们家。于是,一家人赶紧忙活着炖腊肉加黄豆,把坛坛罐罐里的菜都翻出来炒了几盘,还把家里仅存的几个鸡蛋也炒了。干部和村长吃得满嘴油,一个劲地夸炒菜的大姨又好看,又心灵手巧。三个舅舅眼睛盯着大土碗里的肉,拿着筷子的手一伸过去,又被嘎公打回来。干部看了,就豪爽地说“来来来,一人一块!”给每个舅舅夹了一块大排骨,仨小子捧着碗,喜不自胜地跑出去找个树疙瘩坐下来慢慢享用了。几个姑娘家和嘎婆一起躲在灶屋,站的站坐的坐,往锅里添了一瓢水,就着盛肉剩下的一点肉汤,下了几匹叶子菜,“呼啦呼啦’地喝起来。不知道是哪个祖先人兴的规矩,土家族的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只能蹲在灶门口吃饭。好在我嘎公也是识过一两个字的人,平日在家并不要求女人们蹲在灶门口吃饭,但是有干部和村长来了,这个规矩大家还是晓得的。干部和村长走了,这肉就这样折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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