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

试炼之地

2023-03-20  本文已影响0人  朴轻风

像吊挂着的衣服般,他站在路边,看着一群群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腾出失落和悲凉,风把他的思绪撕扯着,在空中飘来飘去。

他是家族里面最小的,刚刚他送别了自己的哥哥,他哥哥是个英雄,人们簇拥着他,送他到圣光世界。

在这个国度里,人们崇拜圣光,只有最强壮、最聪慧的勇士,才能有资格进入圣光世界。评价的规则很简单,投递一张申请到市政大厅门口的邮箱,获得红色的绸带,进入试炼山谷,从出口出来的人就可以。他的哥哥昨天进入了山谷,今天下午才出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哥哥拼命挥舞着的双臂,衣服一条条被扯得粉碎,裂开的皮肉渗着殷红的血液,他的哥哥胀红了双眼盯着他,但是他听不清看不懂他在说什么,就被人群簇拥着,欢呼着送进了圣光世界。

家里只剩下他自己了,他送走了自己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不能得到红色绸带,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进入山谷,为什么他不能像他哥哥姐姐们一样成为英雄。

第六次,在他哥哥走出山谷的当天,他又一次捏着申请,默默祈祷着,眼里噙着泪水,他郑重地把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信投入到了市政大厅的邮筒中 ,邮筒里面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出口吐出一条新红的绸带。他揉揉眼睛,没错这是他日思夜想的红绸带,他像宝贝一样把他捧在手里。

市政大厅的大屏幕上,投射出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1543669,张勇强,进入试炼。

整个镇的人都知道,他投递了申请,获得了资格进入山谷,他已经是半个圣光世界的人,亦或是半个死人。进入山谷的,有一半人没有出来,但也有一半进入到了圣光世界享受纸醉金迷的美好生活,圣光世界是比现实世界好一万倍的世界,那是佛教中的极乐,基督徒心中上天国,所有人都想赌一把运气。

人们对张家最后一个勇士投出敬意,张勇强兴奋地一夜没睡,明天他就要继英雄先辈们的脚步,进入圣光世界,或者死去,几率均等,绝对公平。

上午,天刚蒙蒙亮,欢送的人群簇拥着他前行,他有些胆怯,因为从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场景,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关注他,而且只关注他;前面未知的山谷中到底有什么,百分之50的概率死掉,他的手和胳膊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人群中有认识他的,冲过来激动地握他手,他机械地抬起手握一下,又被另一个人拉走了。年纪小的孩子坐在父亲肩头冲他发射出崇拜的目光肩头,也有的人攀到树梢上,还有人在马路后边踩在椅子上。每个英雄,或者不要命的人,进入山谷,就像一次盛大的游行,在没有什么赌局比生与死更刺激的了,张勇强就是今天的主角。

有个人大声喊了一句“牛X”,周围的年轻人跟着起哄起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口哨声、欢呼声、赞叹声汇聚成交响,从一个街口流向另一个。年纪大的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小屁孩们不懂世事,开心的手舞足蹈。他被人群中热烈的气氛鼓动着,又不是上刑场,他们都过得去,我也过得去,过不去又怎样,顶多碗口大疤而已!人有这一辈子就够了,他胀红着脸,挺起胸脯,浑身充满力气,扒开层层人群,走向山谷入口。

紫色的喇叭花,透着幽暗的鬼魅,在入口肆意盛开着,没有任何香气。一阵风从山谷深处飘出来,带着一股下水道的腐臭气息。人们走到门口就不在前进了,神情肃穆,吹口哨的人也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人们似乎寄希望于他能说出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但是他只是咬了咬嘴唇,撸起袖子,露出青筋的臂膀,大踏步进入了山谷。人群中稀稀落落喊出了“好”字,更多的人还是有些失望,就像戏剧气氛到了高潮突然戛然而止的失落,人们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一片蓝幽幽的弄雾中,人群散去了,又迫不及待地,赶往山谷的出口,他们需要绕一个大圈过去,下午是这出大戏结束的时刻……

他小心翼翼向前摸索着前行,周围静的吓人,只有脚边踩碎的树枝发出咔啪的声响,前面的迷雾还没散尽,隐隐约约有几双眼睛散发着幽冥一般暗黄的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又消失掉。他听到咕咕地流水声,先是细弱的声响,像一条小溪;水流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无数小溪汇聚成了河流,水越来越深逐渐沫过脚踝,他不敢再往前走了,不知道前面水有多宽,水下面有什么怪物,但是身后,他也隐约看见忽明忽暗的眼睛之前还有百丈远,现在却似乎近在眼前了,他不能停下来,于是咬咬牙继续前行。水到了膝盖,脚下的地却突然变得柔软起来,还有一些滑,踩在上面似乎踩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他感觉脚下在动,上升不断上升,旁边的雾渐渐散去。张勇强低头看到,自己站在一块灰褐色的圆形石板上面,圆形石板一层一层堆叠着。浓密雾气已经在自己脚下了,前面若隐若现的是一个巨大生物的头,他看不清,但每次起伏,前面的雾气就消失一团,似乎他在用雾来呼吸一样。张勇强紧张的手心出汗,他的腿不由地哆嗦起来,渐渐支撑不住身体,他弓起腰,蹲伏在圆形石板上,用手紧紧扣住边缘,不让他被甩出去,就这样上上下下像过山车一样飞了不知多长时间,张勇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段路程有点太过漫长,他庆幸自己,至少现在还活着。

飞行速度逐渐慢下来,又忽然向下坠去,张勇强有种失重的感觉,似乎灵魂还在上面,身体却在坠落,而灵魂有些追不上自己,当一切停止下来的时候,张勇强大口吸入一口浓雾,才安定下来,灵魂也回到了身体里,而周围仍然是一片浓雾。所幸脚下石板还能分辨,依稀向前延伸成一条通路。犹豫片刻,张勇强颤颤巍巍站起来,一块石板一块石板跳着向前走去,而石板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着,就像漂浮在柔软的东西上,是水不是水,更像是一团肉。

走了很久很久,张勇强依然看不到尽头。突然一阵雄浑的号角像要把厚厚浓雾撕裂一般从远方兀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张勇强鼓膜生疼,他努力长大嘴巴,保持气压的平衡,不然耳朵非要震出血不可。就这样,号角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环绕在张勇强身边,脚下的石板开始整齐划一的向下倾斜,张勇强快速的扣住一片,以让自己保持平稳,但是石板太滑了,他的手指使不上力气,从石板上脱落下来,顺着石板张勇强快速的下滑,穿过冲冲迷雾,经过一片巨大的石林,躲过路上飞起的树枝,终于在一片柔软的草丛中降落下来。张勇强大口穿着粗气,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明亮的阳光,身上温暖起来,而远处他坠落的方向,是一片巨大的立体的浓雾,有着清晰的界限,一边阳光明媚,一边迷雾重重,一条巨大的尾鳍拍打迷雾,溅起一片雾气在阳光下被灼烧一般飘散,张勇强忽然意识到,那圆形石板原来是鱼鳞,而他乘着一条以巨鱼而来,巨鱼游走在迷雾中,迷雾是是他的水,这里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张勇强定定心神,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进入到了山谷,下面他就要继续前行,他要像英雄一样走出山谷,进入圣光世界。而山谷的试炼,对他来讲,也没有什么可怕,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挑战,他骑着一条温顺的巨鱼而来的。他心情放松了许多,继续沿着草丛前行,草丛边缘是一片浓密的树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山谷是东西方向,他看看头顶的太阳,行进的方向没错,只要一直向西就可以走出山谷。

向西,经过那片密林。在荒凉的旷野中,只有他一个人窸窸窣窣的在半人高的草场上前行,身后被他踩踏过的倒伏的草叶,形成了一条蜿蜒曲直的道路,他撤下一片草,嚼在嘴里,开心地向前走去,就像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们在镇上游玩,他也偶尔看看后面高耸的浓雾模范个,似乎有好几双眼睛在看着他像他的哥哥姐姐。张勇强踏上了密林的边缘,几只飞鸟从树梢飞起,发出嘎嘎叫声。他从傍边捡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左手按在腰刀手柄上,微微弓着腰,开始在密林中行进。耳边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和树叶哗哗的抖动声,这片密林中充满了未知的动物,他在明,敌人在暗,张勇强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走着走着,他远远看到一片明亮的所在,林中的树叶实在茂密,只有树叶的缝隙里投射出些许的光芒,而前方实在是亮的吓人。他悄悄地走到明亮的边缘,才分辨清楚,原来这是一片林中空地,空地中是一团巨大的玫瑰花,含苞待放。他躲在树后,蹲下身子,小心地听,仔细地看。玫瑰花轻轻抖动起来,然后频率越来越快,哗地一声,玫瑰花盛开了,空气中飘洒下金色的花粉,浓郁的芳香弥散开来,张勇强迅速捂住鼻子,他担心有毒,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小心了。张勇强被金色的花粉迷了眼睛,他轻轻地擦拭着眼泪,竟然发现玫瑰花心里竟然有一个女人。张勇强又使劲擦了擦眼睛,他确信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没有穿衣服,隆起的胸脯,白亮百亮的肌肤吹弹可破,修长的双腿像两个钩子,把他一步一步勾着走向玫瑰花心。张勇强感到下身臌胀起来,他怔怔的向前走着,而那女人温柔的向他微笑,张开了大腿,用手指挑逗着他过来。张勇强一下就扑到在那光滑冰冷的躯体上,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细腻的肌肤,温柔的嘴唇,弄弄的令人迷醉的香气。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快走,永强,快走!醒过来啊!”玫瑰花渐渐合起来,张勇强看到自己拥吻着的美女变成一根黏糊糊的花蕊,四周越来越多的花蕊聚集在他身边摩挲着他的身体,露出一排排獠牙。身后的花瓣慢慢合拢起来,四周渐渐暗淡下来,张勇强猛然惊醒,迅速从背后抽出腰刀,他大吼着挥舞着,锐利的刀锋割破了花蕊,滋啦滋啦的撕裂声,浓密的汁液喷涌的到处都是,黏在张勇强身上,他感到自己陷入到泥沼之中,不断下滑去,而挥舞着的手臂也越来越笨重。头顶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了,张勇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黏糊糊的液体越来越多,快要沫过脖颈,“妈的”,张勇强从胸中迸发出一声大吼,一个猛子扎进了花心里,摸索到一颗巨大的肉球,使劲浑身力气,把腰刀猛刺进去,手臂也插进去,他要一下子插到这个玫瑰花最里面,甚至想要把他的根从肉球中拔起。

哗啦......张勇强从花瓣中随着一大堆黏糊糊的汁液流淌出来,眼光刺着他的脸,他抹掉搭在脸上的花蕊,大口大口呼吸起来。还好他的腰刀锋利,他的孤注一掷,直接摧毁了这个巨大的吃人玫瑰。

张勇强走出密林,来到一条小溪旁清洗自己的身体,他太憎恶黏糊糊的感觉了。冰冷的溪水让他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所在,太阳已经走到了自己前方,他的方向没错,继续向前。

走了不多时,他就来到了一个巨大石雕广场前,广场上有三根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亮着红色的方块,中间的方块多,左边的方块少些,右边方块最少。石雕广场旋转起来,张勇强有点头晕,他赶紧蹲下来,防止被转晕摔倒。石雕广场停下来,石柱上的红色方块又快速闪烁起来,右边的方块增长迅速超过了左边,中间的方块也在增多艰难维持着优势。张勇强被转的四荤八素,狂吐起来,石雕广场很久不在转了,天空中似乎打开了巨大的缺口,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被某种冰凉的东西拖起来,又轻轻放下。

等到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张勇强有点茫然的醒来,自己是睡着了吗,他懵懵地向夕阳的方向走去。

人群挤在出口处等着,人们焦急地等待一个结果,张勇强能不能出来,还是出不来,等待着一出大戏的结局。太阳快要下山了,浓雾中出现一团黑影,黑影越来越大,轮廓渐渐清晰,是人的影子。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早上喊牛X的小伙子,又吹起了口哨。张勇强从出口走出来,有点趔趄,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无数双手伸过来,把他高高举国头顶,张勇强被人托举的在人海中向前,他努力立起身子,冲着路边一个毛头小伙使劲挥手,但是却说不出话来,毛头小伙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努力的挤过人群,想要听清楚张勇强说什么,但是只有人群的欢呼,和渐行渐远的张勇强,直到他挥舞的手臂停下来,小伙子看到张勇强垂下了头。

张勇强穿过了圣光世界大门,头顶的传来啪嗒的脆响,头皮开始向两边撕裂,然后是脸、胸膛、肚子、大腿,想褪去一件衣服,张勇强已经没有了身体,自己至少一团轻雾。他被嗖的一下吸走了,当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巨鱼张开的大嘴,隐约还看到蹲着鱼背上,神情紧张的毛头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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