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痕与晴光:永昌桥的百年对话
民国四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当第一滴雨水打在永昌桥新凿的望柱上时,石匠老赵的凿子悬在半空。桥头豆腐坊的豆浆锅正冒着热气,雾气与雨雾交织,模糊了青石上"昭和三年"的弹痕与"民国六年"的刻款。卖早点的谁家媳妇挎着竹篮从桥上经过,篮里的新麦馒头还冒着热气,一滴雨水正好落在最上面那个馒头的红点上。
石头的契约
十二根望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东侧第四柱的石狮缺了半只耳朵,桥西酥饼店的吴掌柜照例往石缝里塞了块酥饼渣,芝麻粒顺着雨水滑进石狮的鬃毛里。对岸篾匠铺的老李正在修补护板上的竹帘,竹篾划过石面的声音,和早市上讨价还价的喧闹混在一处。望柱上的露水慢慢凝结,滴在护板下的青苔上,发出极轻的"滴嗒"声。
水线与光痕
正午的阳光晒得桥面发烫。1974年暴雨冲开的石板缝隙里,如今长着一簇倔强的车前草。桥头茶馆的何老板往护板阴影里挪了挪板凳,茶壶嘴冒出的热气在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几个放学回来的孩子紧靠在望柱上写作业,铅笔屑落在桥板的缝隙缝里,被一阵自上游河道吹来的风儿吹个无形。如此,我也就明白了桥上偶尔发生的争执,牛羊径直走过后发出的声音,为何在下游的荷塘沿能听得清清楚楚。
晴光里的呼吸
夕阳西斜时,西北角护板上的"正"字闪着金光。卖麦芽糖的担子歇在第十二根望柱旁,糖稀的甜香混着修鞋匠的胶水味飘在空气里。护板下的小蚂蚁搬运着不知谁掉落的饭粒,而望柱上的石狮静静看着桥下洗衣妇人的棒槌起起落落,溅起的水花在余晖中像散落的铜钱,却不知接下来的命运是好还是坏?
永恒的市声
最后一盏灯笼亮起来时,夜市的面摊支到了第三块护板下。跑堂的伙计往热汤里下面条,蒸汽扑在石面上又凝成水珠滑落。要是有外来的少年赶夜路正好经过,并看到了初恋正对着面前一小碗牛肉面和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酥饼发呆,想该不该全部拿下时,他喊出了只有她知道的小名,说不准她还真的应了,并跑过来与他和好如初。从此,两人明白了此桥与永昌古镇重名的意义。
最后,打更的老王扶着望柱歇脚,他的铜锣靠在石狮旁边,映着月光像另一个缺了角的月亮。桥下的永昌溪水声潺潺,带着上游一路随风转来的绿叶和花瓣,轻轻绕过灯火和水光交映的桥墩,流向衢江的渔舟旁栖息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