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回高三,你会做什么?
如果重回高三,你会做什么?
看到这条微博时,我正唏哩呼噜地喝着绿豆汤。一翻评论,有说表白的,有说换个专业的,有说更努力的。
“都是孩子啊!”我想。
折腾那些有什么意思?爱情能当饭吃?换专业就能发财?更努力能上清北?
于是我腾出一只手,回复了两个字。
“买房”。
最近天气开始燥热,公司空调还没开。我闷头趴在办公桌上,睡出一头汗。
“哎,是不是你说要重回那一年买房?”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长方形的脸,像是本杂志的封面。
“是我,怎么了?犯法吗?”
封面眨巴眨巴眼睛,说:“当然不,我是觉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所以打算给你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
“你给我买套房?”
封面的眼珠子突然掉了出来,落到嘴巴附近的时候,有条舌头伸出来,把它们弹回了眼眶。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我送你回你高三那一年的这个日子,然后你买套房试试。”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买完了呢?
“只要你在高考前把房买了,我们的契约就算达成。这样的话,你可以自由选择去留,就算回来,那套房也还是你的。我是不是很通情达理?”
确实不错,我要是不接受就是傻子了。
封面忽然贼笑了下,道:“其实我是觉得,一个月时间完成这个任务不怎么容易,尤其你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在校生。”
“你说什么呢?我那一年高考七月份,还有俩月!”
眼珠子又掉了下来,不过这回那条舌头没来得及接。因为封面闭嘴太快,把舌头卡住了。
所以我这会儿坐在西雨楼宿舍的窗前,看着窗台上晒着的一双李宁鞋。
鞋子是任同学的,在大部分人都穿没牌鞋的时候,一双李宁足以让人口水十丈。
但我现在没那么浅薄了,我眼睛看见的是鞋,脑子里全是鞋背后的钞票。
我想去上海买房。
在重回这一年之前,我迅速百度了下,发现1998年上海房价不到三千。
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完全不可能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购房,所以上海成了置业的首选。
况且如果我的命运走向不变的话,我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将在上海度过。 因此我预备筹措十万块钱,这样的话可以先在上海买套小房子,将来以这个为资本,逐步换大。
对,我从来就没考虑过回去。
那天是周末,我原本应该是打算在校复习备战高考的。做题做得太过疲惫,于是在初夏的茫茫细雨中往西徐坳溜达了一圈。
西徐坳有一处桃源般的竹林,我从桃源走出来时,一间废弃的砖房中突然蹿出几条野狗,穷追不舍。
就在魂飞魄散之际,我的年轻的小灵魂游弋出去,二十二年后的老灵魂趁虚而入。
我马上回宿舍骑上自行车,到了家。
“爹,能不能找眼镜爷爷借点钱?”
我一路上想清楚了,我家一贫如洗,这钱必须借。家里有几个阔亲戚,我之所以想到这个眼镜爷爷,是因为二十二年后的四月份,他家大张旗鼓一掷千金地嫁了孙女。
“做什么?读大学的钱不用你操心,吃饭!”
我不死心,睡前又打算去找爹妈商量。
刚走到房门口,我就听见我爹在跟我妈说:“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糊涂了,小叔叔的钱是肯借出来的?当年我读书没钱求到他家,连张贫困证明都不肯开给我。”
“复习太紧张了吧,明天你买盒三勒浆让她带学校喝去。”
幸好我也没说要借好几万,不然明天我爹就不是去买三勒浆了,而是去兰亭挂号了。
第二天傍晚我揣着三勒浆回了春晖。
靠亲戚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发动我自己的社会力量了。
我的社会力量多数是同学。
二十二年后,我的同学中有不少飞黄腾达,可是二十二年前,个顶个的穷。其中有几个有钱的,我同他们关系又很一般。
任同学家里买得起李宁,我可以试着从她身上下手。
“你这双鞋真好看。”
我讪讪地开了口。
任同学有双大大的眼睛,瓜子脸,笑起来特别阳光。
“还行吧,我妈为了给我买这双鞋多干了不知道多少活。”
得,我下一句话就再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找了所有关系不错的同学,结果只有一个,没钱。
其中有个高一的同学,校花级别的美女,家里有矿。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能从她那里找到出路,没想到她一见我就跟我哭哭啼啼地诉说她与她男友的恩怨情仇。
我劝了她老半天,差点告诉她十几年后,她和他修成了正果,还有了个帅气的儿子,简直人生赢家。
但我不能说,不然会被当成神经病。所以我绞尽脑汁,绕着弯地让她相信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繁花似锦。
她心满意足地回了宿舍,我才想起借钱的事一句都没提。
有一天在仰山楼的大楼梯下,我遇见了一个人。
我和他虽然在同一个班,但从来没有交集。二十二年后,因为机缘巧合,我们居然能在微信中聊上天。
那天我在朋友圈说回到高三我要买房,他评论道,他要追班花,要做马云的债主。
我觉得如果他也在封面新闻的微博下发了评论的话,那回来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毕竟他脑洞更大,更能博人眼球,而这年头的新闻最需要的就是眼球和流量。
于是我对他笑了笑,他可能觉得我精神状态不大正常,愣了愣,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
“你有钱吗?”我急切道。
他后退了几步,谨慎地问:“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他拔腿就跑。
风送过来他与别人的对话。
“这女书呆精神错乱了吗?”
“书呆子都这样,说话莫名其妙。”
我很沮丧,因为离高考越来越近了,而买房的钱一分都没借到。
如果买不到房,我就留不下,如果留不下,那我不是白来一趟了?
十万借不到的话,那么四五万呢?
我记得我堂哥结婚前,我伯父给他在市区买了套房。因为钱全填进去了,所以就没法子在新的宅基地盖房。几年后拆迁,伯父一家悔得肠子都青了。
造房当然来不及,也不符合约定,但我可以在镇上买套小小的房子,先留下来再说。
我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离高考只剩半个月了,马上就要进行最后一次模拟考。我的分数就好像一条完美的波浪线,一次谷底,一次峰顶。
我打算这次考砸,以便高考时达到峰顶。
事实上不考砸也不行了,我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借钱上。
上一个周末回去时,我偷偷去找了表姐。她家打算造一座别墅款的新房子,我好说歹说,她同意从造房款中挪一部分出来给我。
还不够呢?要不要找找堂姐表哥?
这一个周末又是雨天,黑瓦红柱的连廊挡住了雨,也挡住了光。
我边想边东张西望,看到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那可是男神啊!我看到他一向就好像看到钞票一样开心。
打住,我哪来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
男神当然看不见我,他捧着书在等人。那个曼妙的姑娘步履轻柔,好像梦一般从雨雾中走出。
我背对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群人,占满了整座雨廊。我觉得我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在人群中艰难行走。
我听到姑娘温柔的声音。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是不是狗不重要,因为再筹不到钱的话,我连个肥皂泡都不是。
我骑车冲入雨幕,奔向了表姐家。
我要把钱拿到再说,就算没法全款,也得把定金先交了。
表姐不在家,开门的是表姐夫,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一看到他,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啊,你来了啊,你看,这房子到处漏水,不盖新房实在是不行了啊!”
胡扯,当年我家拆迁后,还借用你这旧房子住了一年多呢!
可钱在他手里,我又没办法抢。
“没事,我要钱也没用。”
“你放心好了,等你考上大学,学费不够的话,我跟你表姐一定帮忙。”
我信了他这话,当年我爹妈借学费四处碰壁的时候,就只有表姐倾囊相助。
可是再后来,表姐大概觉得有恩于我,试图让我同她看中的人结婚。
所以两家在我结婚那年绝交了。
一地鸡毛,真是件悲伤的往事。
我不敢回家,直接回了学校。
浑身都是湿的,骑车骑出了一身热汗。失望加上这些日子的神思不属,辗转失眠,我发烧了。
我在宿舍的上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
同事们在敲击着键盘。
电脑桌面是前个月拍的樱花。
新冠肺炎仍在全球肆虐。
什么都还来不及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