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鹊巢鸠占”竟然是个褒义词，与结婚有关——重读《诗经》第十三
原创
《诗经·风·召南》
Songs Collected South of Zhao, Modern Henan
（14-1）
现在说“鹊巢鸠占”，是妥妥的贬义词，居高临下，巧取豪夺，暴力且凶狠。
但是探究这个成语的源头，竟然幸福满满，而且还是在婚礼上唱给新婚夫妇的颂歌呢，相当于《婚礼进行曲》。
歌词很简单：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yà）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翻译成现代汉语是这样的：
喜鹊树上有个巢，
斑鸠飞来居住它。
这个姑娘要出嫁，
百辆车子迎接她。
喜鹊树上有个巢，
斑鸠飞来占住它。
这个姑娘要出嫁，
百辆车子恭送她。
喜鹊树上有个巢，
斑鸠飞来占满它。
这个姑娘要出嫁，
百辆车子成就她。
这三段虽然只换了几个字，但已经描述了整个婚礼的过程：
“百两御之”是前往迎亲；“百两将之”是迎亲返回；“百两成之”，新人则已经拜过天地父母，完成典礼了。
那么，鹊巢鸠占与结婚有什么关系呢？古人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古人观察到喜鹊善于筑巢，而鸠鸟自己是不筑巢的，直接入驻其他鸟的巢穴，由此联想起女子出嫁，住进男家。
在当时的语境下，这是褒义啊！是褒义！这里是在热情地赞美有实力的新郎（鹊）为他可爱的新娘（鸠）打造了温馨的家，迎接他们的幸福生活。
他们的婚礼很气派，豪华车队跑起来。
这个画面很眼熟吧？
不过，我们现在把女子结婚叫“出嫁”，而在古代，叫“回家”（归），之子于归，就是这个女子要嫁人了。现在我们也说“归宿”，细究一下，当“归宿”表示结婚的时候，一般是用于女人呢，还是只会说女人找到了归宿，似乎不会说“啊，那个男人结婚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当然，现在你要说女生结婚是“鹊巢鸠占”，你试试？
——本姑娘也负责还房贷，谁占谁啊？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房本上得写我的名字。
回到《诗经》的语境，虽然大体上也是男人负责挣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但默认后者的职责还是多生娃。
喜鹊的样子我明白，但“鸠鸟”是什么？李时珍说是八哥，《本草纲目》云：八哥居鹊巢。也有人说是布谷鸟。“今梁宋之间，谓布谷为，一名桑鸠。”（《御览》引陆玑《疏》说）现代动物学上所说的鸠是指鸠鸽科部分鸟类，如绿鸠、南鸠、鹃鸠和斑鸠等。它们能否侵占鹊巢值得进一步探讨，因为它们不是那么强悍，没有那么凶狠。但是隼科的燕隼、红脚隼有这种可能。据刘凌云、郑光美《普通动物学》：“红脚隼体形大小似鸽，雄鸟背羽灰色，腿脚红色，飞行快捷似燕，又名青燕子。春夏季节来我国繁殖，侵占喜鹊及乌鸦巢产卵，‘鹊巢鸠占’的‘鸠’即指此鸟。”又据杨安峰《脊椎动物学》：“红脚隼，俗名青燕子。它自己不会筑巢，常利用喜鹊的旧巢，也侵占新筑的鹊巢，将喜鹊从巢中赶走，有时与喜鹊争噪数日，才把巢占为己有。古书中所载‘鹊巢鸠占’就是指的这种现象。”
不过，也有人认为《鹊巢》是一首弃妇、续娶诗，据高亨《诗经今注》：“召南的一个国君废了原配夫人，另娶一个新夫人。作者写这首诗叙其事，有讽刺的意味。……鸠不会作巢，常侵占鹊巢而居之。诗以鸠侵占鹊巢比喻新夫人夺取了原配夫人的宫室。”——这就是现在“鹊巢鸠占”作为贬义的原因吧。再回到《毛诗序》的解释系统：“《鹊巢》，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鸠，乃可以配焉。”反正又是用来教育女子的，要女人结婚后把夫家作为自己的家，巴拉巴拉。最后，读一读许渊冲的英译，用最简单的解释，让老外体会一下我们的传统文化吧。The Magpie's Nest题解：The newly-wed were compared to magpie and dove or myna. The bride came escorted and welcomed by cabs and the wedding was celebrated by cabs.The magpie builds a nest,Where comes the dove in spring.The bride comes fully-drest,Welcomed by cabs in string.
The magpie builds a nest,Where dwells the dove in spring.The bride comes fully-drest,Escort'd by cabs in string.
The magpie builds a nest,Where lives the dove in spring.The bride comes fully-drest,Celebrated by cabs in string.
参考书目：
李晓愚：诗词的故事，译林出版社，2020年3月
李辰冬：诗经通释，北京汉唐之道图书发行有限公司，2021年7月
高明乾、王凤产、毛雪飞：《诗经》动植物图说，2020年12月
刘昌安：《诗经》“二南”研究
程俊英、黄寿祺、李梦生：十三经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