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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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四个孩子，他排行老三。
老大是重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但也足够在县里找份好工作，现已有了孩子，才刚两岁大。老二今年高考，跳级上的，给爸妈挣足了面子，老四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除了吃喝拉撒就会吱哇乱哭。他，小学五年级，学习不好又调皮捣蛋。
家里本就贫困，如今又有了老四，爸妈想让他辍学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了。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咬着一根草颠颠儿地去赶羊。
回到家的时候，全家都在吃饭了，他妈瞪了他一眼，“怎么才回来！”
他撇撇嘴，赶紧洗了手坐到桌子前。
桌上两盘咸菜一盘炒菜，唯一的炒菜还在老二面前。
“吃完饭把碗洗了。”几个人陆陆续续吃完走了，他默默地收拾好碗筷回屋了。
路过爸妈的屋时被叫住了，“三儿，你进来。”
他依言走进去，关上了门。他已经猜到爸妈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三儿，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你退学吧，你二哥明年是指定要上大学的，现在又有了你小弟，家里可能……”
他沉默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回屋了。
次日清晨，公鸡鸣啼。
他趴在窗边上看着二哥背着书包远去的身影，不屑的撇撇嘴。
“你这孩子干嘛呢！现在还不起，还吃不吃早饭了？不吃就上山放羊去！”身后传来他妈的河东狮吼。
他收回视线，转身跳下了炕，他妈便看到了窗外老二的背影，眼里瞬间充满了愧疚。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每日清晨他都在看着二哥的背影消失后才下床，也日渐变得沉默寡言。
他妈似是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整日地盯着他欲言又止。直到有一天他失魂地丢了只羊，他爸妈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在这一天晚上把他叫了过来。
“三儿，你要是还想上学，就跟爸妈说，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你。”
他愣了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父母，年尚五十却已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皮肤也如同干裂的树皮一般，手指更是严重变形。又想起了总是考全校第一的二哥，和嗷嗷待哺的小弟，他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许多。
犹豫许久，他摇了摇头，“我不想上学了，又累又远，老师还那么烦。”
他妈张了张嘴，却半天都没说出话，他爸也只是沉默地抽着烟。身为父母的他们岂会不知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但他既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作罢，让他回屋睡觉去了。
他依旧每日早上看着老二上学，从春寒料峭看到夏蝉脱壳。
直到老二高考结束。
老二的学习成绩相当好，好到让人眼红，他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小孩”。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全家都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只见老二面色严肃的回来，一言不发。
全家人皆是心里一惊，他妈急得问出了口，“老二，考得怎么样？不行？”
老二摇了摇头，“全校第一。”
一家人面面相觑，都摸不着头脑，他爸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回屋说吧。”
屋内气氛极其压抑，全家人都围着桌子坐着，盯着老二。
“和我一同高考的一位同学，全省排名在我之后的那个人，他……”老二艰难地开口，声音晦涩，甚至有点听不出喜怒哀乐，“他的父母想让我把那所大学的名额让给他，愿意出五万。”
所有人的愤怒在听到“五万”的字眼后渐渐平息了，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大数字，但对于贫穷的他们却已经足够了。
老三听他二哥说过那所大学，几乎每年都是在这个省招五十人，二哥大概堪堪排在末尾。
他爸敲了敲烟杆，道:“明天让你大哥回来，商量商量这件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老二又回道:“他爸是高中校长，他妈在教育局。”
缄默良久，他爸发话了，“都去睡吧，明天再说。”
然而第二天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老二拿到那五万块现金，当晚，他妈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却没有人露出欣喜的笑容，沉默着吃完了各自回屋了。
过了没一会儿，老三敲了敲他爸妈的房门。
“三儿，咋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咬咬牙又坚定地说道:“我想回去上学。”他不甘心，他要考那所大学。
爸妈一愣，但也只是愣了愣，随即便答应了。
于是，这个夏天，他便在无休止的学习与补课当中度过了。
到了秋季入学的时候，他二哥也要走了。
虽然他五年级下半年不在学校，但他依然去了六年级，在老师怀疑的目光下进行了考试，并通过了。当然，也有人怀疑他作弊，但是没有证据的时候，都是徒劳的。
于是他成为了六年级的学生，在之后的考试里也逐渐进步，甚至跟他二哥一样跳了级，而所有人都在惊异于他的发奋图强和前进。
轮到他中考的时候，他二哥也要面临实习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全家也是紧张地站在门口翘首以待。
“怎么样老三？”
他似是高兴坏了，有点晕晕乎乎地道:“全省三十七。”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家人是真的高兴坏了，开始买肉买菜大摆筵席，给亲朋好友挨个炫耀。
他激动地抱着老二，“二哥！我真考上那所大学了！”
老二笑了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有点庆幸当年发生那件事了。”
客人们很晚才走，直到月亮星星都隐匿了，他才躺到炕上去，依然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天马行空地想了好久才入睡。
次日清晨，公鸡鸣啼。
他揉了揉眼睛，从炕上爬了起来，却突然发觉窗外的树还没长满绿叶，枝干上仍有未化完的积雪。
他愣怔了半晌，看到二哥背着书包的身影渐渐消失，身后传来他妈的河东狮吼，“你这孩子干嘛呢？现在还不起，还吃不吃早饭了？不吃就放羊去！”
他不屑的撇撇嘴，一扭头便看到了墙上的日历。
他失望的想着，原来都是做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