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告子下》30:赋税与文明演进
《孟子·告子下》30:赋税与文明演进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 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历史是依靠人民来推展的。反过来讲,在历史发展进程遇到阻遏时,在民族存续受到威胁时,回过头去指责历史进程中的几个伟大的思想者,是十分不负责任的。五四运动时,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对孔孟思想一概持否定的态度,甚至将中国近代以来的积贫积弱归结为儒家思想的禁锢,不但在逻辑上是讲不通的,恐怕在情感上也是难以让人接受的。
试想两三千年来,文化发展进程中出了有名字的尧、舜,出了有思想的周公、孔子、孟子,出了功绩卓著、有名可考的几百上千人。与其将民族国家不发展的罪过扣给这些本民族的骄傲,不如把罪过均分给那些苟活一生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数以几十亿计的庸人。
换言之,恐怕只有庸人才会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将文明不发展的屎盆子扣到历史进程中那些有为者的头上。
孟子与白圭之间这场关于赋税的对话,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白圭准备将鲁国的赋税调整为“二十税一”,来征求孟子的意见。
孟子告诉他,你采用的是北方小国大貉小貉的做法。
孟子进一步启发白圭,在一个有一万户人家的邦国,能不能只安排一人来烧器制陶器?
紧接着,孟子详尽地解说了赋税与文明演进之间的关系。在解说这一关系时,孟子强调了赋税的本质是维持文明本身的存续与发展,是社会发展的基本保证,要以尧舜之道为基本的参考。采取轻于尧舜之道背后的赋税标准,是大貉小貉的做法;采用重于尧舜之道背后的赋税标准,是大桀小桀的做法。
今人如果以孟子对尧舜之道的强调,来指责孟子的因循守旧,实在是自己太过狭隘了。
一、赋税与文明演进是相辅相成的
尧舜之道背后的赋税标准是什么?有好事者考证应该是“十税一”制。
周朝的井田制,将一块田地分成九份,中间的一份作为公田。很显然,税制采用的是“九取其一”。
汉朝时,生产力得到极大发展,再加上秦末战争造成的人口大规模下降,有据可查的税制是“三十税一”,清朝皇帝有“永不加赋”的训诫。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几代人的接续奋斗,最后全面取消了农业税。
由此可见,赋税与文明演进之间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一成不变的赋税标准。孟子当然不会僵化、反动到死守“十税一”制的程度,自始至终,老人家强调的也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尧舜之道”。
二、尧舜之道的本质是什么
建城郭以保民安居,建宫室以接续发展,建宗庙以祭祀先祖,这是文明演进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基础建设。提供祭祀之礼所需的祭品,诸侯觐见所必须的币帛饔飧,这是文明演进必需的精神文明建设成本。设立百官及各种管理机构,全面提升社会发展效能,这是必要的管理成本。
尧舜之道的本质是什么?说到底就是通过赋税保障基础建设、精神文明建设和国家管理合理成本,在此基础上,尽可能与民休息。
三、尧舜之道从何而来
大貉小貉是什么?那是中国北方的小部族。孟子指出,这两个部族因为不以种植五谷为生,土地上只出产黍这种单一的农作物。生产力不足以支撑城郭、宫室、宗庙建设,自然也不存在祭祀和诸侯的问题,更不必设立百官及有司。所以,对他们而言,二十取一便足够维持部族发展了。据《公羊传》记载,大貉采用“十四五税一制”,小貉采用的是“十二三税一制度”。
大桀小桀又是什么?对应大貉小貉,应该是中国靠近南方的部族。这两个部族很可能有过度发展的倾向,因此采用了较重的赋税标准。
尧舜之道是什么?显然是对比对照了周边部族的赋税标准,结合居于中国的实际,在平衡的前提下找到的一个合理标准。
四、为什么要否定“二十而取一”
孟子为什么要否定白圭的“二十而取一”?
白圭之所以提出“二十而取一”,是因为尧舜以下,到了战国,生产力已经有了较大程度的提升。加上鲁国因为孔子的影响,作为礼仪之邦,长期保持相对稳定。“二十而取一”的税制可以解决鲁国发展的问题。
孟子反对“二十而取一”,是因为伴随生产力的发展,鲁国在文明演进方面,并没有多大的进展,所秉持的仍然是尧舜时代的水准。未能对天下的文明演进起到很好的示范。如果能保持稳定的税率,集中力量办大事,可以为天下的文明演进探索出新的路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