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四月的念想
我翻着莫泊桑的《一生》,雅娜站在优美清新的乡村里,站在那天地浑圆的静谧中,构想着她甜蜜的未来,雅娜完全沉浸在了她所臆想的幸福之中。可是雅娜并没有把我带到她所幻想的那个甜蜜的世界里,不知什么原因我实在翻不下去了,我合上了书,走出了房子,走向了街头。
我来到二环南路的立交桥上,夜市的繁华并没有吸引我的双眼。一阵凉风袭来,我打了个颤,感觉到有点儿冷。最近的天气比较反常,时而热,时而冷的,有些地方还飘起了雪,大气温度从三十度一下子降到了十度以下。飘雪并非福音的征兆,四川又发生了地震,让我想起了那个恐怖的2008年,先是地动山摇,再是冰天冻地,那一年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是啊!一切都历历在目!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过去,所有被我们遗忘的,流逝了的……
我双眼凝视着天空,望着星星和月亮。我在想,世间许多的事也许只有它们才最清楚了。
前两天,孙璇生病,我请假回去看她,顺便回了趟家。我怀着游子归来的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回到家,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村庄一个个空荡荡的家,瞬时,我的心如五味打翻,当时我就有想哭的冲动。我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凄凉,见到了我只在书中读过,只在作家笔下出现的景象。除了几个孤家老人,走遍村子的角落我找不到一个青年,看不到一个像早晨八九点太阳一样的小娃娃,没有了娃娃好似少了一种朝气蓬勃的东西。这与我过年时回去所见到的又截然不同,这时的村子好似一个垂幕的老人,坐落在这片广褒无垠的周原大地之上,慨叹着世事沧桑,诉说着它的孤独与哀伤。
徒步在依稀可见的村庄小道上,我仿佛回到过去,看到大姐二姐牵着我的小手儿带我去舅家时颤颤悠悠的小身影儿,也看到了与童年玩伴们结伙去外村里看电影那兴奋的一幕幕。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我们去东沟边玩火,我把一条裤子给烧着了一条裤腿,为此回家挨了老爸一顿打。还记得那年夏天,我去村里的涝池洗布鞋,结果把一只鞋掉进了池塘里,于是我偷偷把另一只鞋也给藏了起来,于是从此在我的脚上再也没出现过那双崭新的布鞋了。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想着想着,我被自己给逗笑了,一阵冷颤,才使我意识到那都已是过去了。从前在田地里放羊割草,嬉戏玩耍的年代已离我而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已悄然消失在时间的流里,无影也无踪了。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童年的记忆对他来说是最弥足珍贵的。如果有一天我要写小说,我一定要以最饱满的激情将那些流逝的,最珍贵,最纯真的东西写进我的小说,让那些远逝了的记忆在我的笔下清晰地复活。许多年以后,也将是我垂老的那一天,有阳光,有爱人,有小孩,我们一起翻开我的小说,依然能读出那些曾经洋溢在我脸上的笑。
回到了家,一个日益消瘦的身影歩入我的眼帘,那是爸爸。我端详着他那疲惫不堪的面庞,端详着那历经岁月打磨的粗糙不堪的双手,还有日益疏落的稀 发,我心里顿时含满了泪,泪是苦的,我不敢也不忍心再多看他一眼,我怕我在他身上又发现一样我不愿承认的,让我心如刀绞,又让我彻夜难眠的新变化。我只是背过他,想象着他的消瘦,脑子里回放着他的面貌,我只能靠我的想象力来复原他的容貌,靠我的想象力给他披上年青的衣裳,这样我才会得到安慰。
我们这些在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生活在一个城乡交汇经济变革的年代。我们出生在农村,我们最值得回忆的童年与少年都是在村里度过,而如今我们却要背起行囊,告别父母,远离家乡去那陌生的城市里谋生,发展。我们是生活在城市的孤儿,居无定所,食无定点,我们常常满怀忧伤与失望;我们是家乡的游子,村巷里总很难觅见我们的身影,我们的灵魂注定漂泊。我们是所谓城乡现代化这个巨轮上的尘埃,尘埃固然有尘埃的命运,可我们也带着我们的父母辈卷进了这滚滚尘埃,使他们历尽艰辛,坎坷一生。我知道在我们这个村子里,还有好多个与爸爸一样的父母亲,不光这个村里,这个村子以外的村子里,也有着成千上万个类似的爸爸妈妈。他们早已为了生活和儿女、日子和琐碎,精疲力竭,元气耗尽。他们的身体早已被生活和我们拖累拖垮拖得变了形。如今,我们已长大了,可我们的父母辈们在那方土地之上,仍像牛马一样日陪太阳夜伴月亮的劳作着,耕耘着,倾耗着。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们太自私了,我们为了自己的欲望总是在把父母对我们的疼爱在无休止地拉长,拉长,再拉长。永远去享受父母给我们的关心和疼爱。可是,现在他们年迈了,陪伴他们的将是一日比一日的衰老和疾病,他们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少。想到这些,我内心常常会产生许多的困顿。我的生活应当怎样过?我应当怎样做?身处在这个人心物化,匆忙迷乱的时代里,我们的家乡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来推进所谓的现代化,这个代价里包含我们与我们的父母辈。我看到我们的样子,常常会想起老舍先生笔下的车夫祥子,祥子与我们不同的是,他只想拥有一辆可以使自己养家糊口的双轮黄包车。而车子,房子似乎成了我们每个人的一道枷锁,似乎我们就只是为了这些而活着,活着就只是为了这些,我们像极了祥子,其实
我们比祥子幸福多了,比祥子吃得好,比祥子穿得好,比祥子住得好,我们要比祥子优越得多,可似乎并未见得我们就比祥子幸福多少。我们每天都在恐惧着,恐慌着。我们常常觉得,我们生活在一片茫茫荒漠之中,感受到的除了无尽的荒芜还是荒芜,是内心的荒芜。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命运不会比车夫祥子好多少。也许这不只是我一个人所面临的困境,但我一直在尝试着努力寻求一种能使自己走出困境的生活方式。我牢记着高尔基说过的话,“孩子们,不要害怕现实,不要向现实低头,你们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要服从那些腐朽的东西,而是要创造新的、有理智的、光辉的东西。”也许我真的给世界什么也创造不了,但我一直在努力着吸收那些先辈们所创造的有光辉有生命力的东西。他们创造的优秀的东西真的值得我们用一辈子的时光一辈子的心血去为之悲愤为之流汗。
去年在子长、白水出差,相当于给我上了两节有关生命的课,我深切体会到生命的脆弱。这一刻,也许你是什么,下一刻,也许你什么都不是。那两次之所以幸运,事后才知道,可能是去年过完年我们去大唐芙蓉园的杏园烧香祈福的原因吧!那次,我见到很多的人都用手摸着石碑上那个象征着财运和官运亨通的“福”字,在心里默许着发财与升官的宏图大愿。那时我就在想,也许他们真的很穷,也许他们一点儿也不穷。我知道有些东西也许是命里注定的,我努力了就行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恨钱,我缺钱,我需要钱,但如果我要祈福,我仍只选择祈求我的家人、朋友们平安、健康就好,因为健康与平安本身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财富,我需要财富。
我明白,一个人对生活理解的程度和对幸福的定义取决于他对生活中悲剧认识的深刻程度,所以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凉风依旧嗖嗖袭来,我觉得有点冷,四月真是个多变的月份啊!我走下了立交桥,回到了房中。
2013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