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场——“你希望我走，还是留下来？”
晚上袁倩收拾行李，程历打电话来，问她明天几点到家。她说晚饭前应该可以。程历说他父母周日下午到上海，希望她一起去火车站接他们。她懂他的意思，上次她婆婆来，两个人因为一些琐事闹了矛盾。她想了想答应了。
周六上午的会，袁倩注意到秦升提前离场了。她发消息给他，没有反应，打电话也没人接。她只好去他房间找他。敲了半天，秦升才开门。他说今早觉得不对劲，应该是发烧了。袁倩回房间拿药给他吃，还好感冒药退烧药她都带着。
下午她忙完再去看秦升，他烧还没退。“你先走吧，我明天再走。”秦升道。他的右手覆在她的右手上面，烫而干燥。双手下是软而白的床褥。袁倩动了下手指头，然而他的手并没有挪开。“你希望我走，还是留下来？”她看着秦升。“你可以吗？”他问道。
袁倩退了房，因为她这间房今晚已经被人预订了。她打电话给程历，说公司晚上组织团建，大家都留下来，准备明天再回去。她答应他明天尽量早点到家。新的房间还在打扫，她只好暂时把行李放到秦升房间。
她记得秦升喜欢吃萝卜酱菜，在网上查到一家，据说不错。这家店没有外卖，所以她准备去店里买。看秦升睡了，她打车出门。买了酱菜，她步行回酒店，因为感觉并不远。马路上到处一派过年的气象，许多商店圣诞的铃铛和花环还没取下来，大红的福字和窗花就又贴上去了。
路过一家食品公司袁倩进去，里面挤满了采购年货的人。她看到新鲜出炉的蛋糕，排队买了一些，又买了些藕粉和山核桃准备明天带回去。回到酒店，她点的粥也到了。前台告诉她房间收拾好了，把房卡给她。
秦升已经起来了，袁倩摸他额头，烧好像退了。就着酱菜，他喝了两份粥。吃了饭秦升洗澡，她看着房间有些乱，便动手收拾。衣服，鞋子，各种包装袋，矿泉水瓶。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她突然糊涂了，他们这是在哪，在干嘛……她是他的谁？像一个妻子一样……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情人吗，还是恋人……
他们一起看电视，历年春晚的集锦。一波波的笑声，掌声，渐渐变成一个频率的。温暖和疲倦向她袭来。她窝在沙发上，渐渐觉得自己陷进去，陷进去……越来越不想走，越来越没有走的理由……她必须走了！
“我走了。”她爬起来。“等一下。”秦升关掉了电视，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袁倩拿过羽绒服。“叮叮叮叮……”微信电话的声音。不是她的，是秦升的。她默默穿上衣服。“叮叮叮叮……”他不接吗？“叮……”电话被挂断了。
“是她打来的？”
“是我妈。”
袁倩走到床边。“你药还没吃，看你吃了药我就走了。”她把药递给秦升。他接过药片，一把拉过她。“别走。”袁倩感到他灼热的身体。“你怎么还是烫烫的？”她挣脱他，摸他额头。
他拿下她的手，猛地把她压到床上。他燃着火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袁倩望进去。“秦升……”
他吻下来。袁倩觉得自己被巨大的热气包住了，缠住了，她不自禁地搂上去，任由他深入，啃噬，揉弄……她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餐厅吃饭。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饭，袁倩想到。她抬眼看秦升。他已经退了烧，又是一派眉清目朗的样子。这件事早晚会发生的，她知道。但是，还是太快了一点。昨天半夜她醒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房间里黑洞洞的，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她看看躺在身边的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们到底在一起了，不能否认，她心中有一丝得到的快乐。然而想到马上就要走，那一点快乐便塌下去了……
“一会我们去西湖边转转吧。”秦升道。
“……不了，我答应，”袁倩顿了一下，“家里，早点回去，下午公婆要来……”
“哦。”
“其实，我很想去，和你一起。”
“嗯，下次还有机会。”
他笑笑，又低头吃起来。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想到一句话“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不是说的夫妻间的缘分吗，那他们这修得又是什么？经过昨天晚上，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他更依恋，更离不开了，那他呢，他好像还是老样子……
回房间收拾行李。程历已经发消息来，问她几点的车，她说等买了票告诉他。收拾完她环顾房间。“走吧。”秦升道。
“你那么急着走么？”
“你不是赶时间吗？”
袁倩低着头，秦升走过去拥住她。她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不知道怎么抽了两下气，眼泪便刷刷地下来了。——昨天半夜醒来她就想哭了，一直闷着，直到现在。她在哭什么？不是后悔，也不是不情愿，眼泪哗哗地流着……他应该知道，她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
是对不起，是背叛！因为他，她背叛了丈夫，背叛了家庭！然而这还没有完，回去她还要照常面对他们，还要继续这么过下去……秦升紧紧抱住她。感觉到他的力量，她像受到了某种鼓舞，某种安慰，放声哭起来。“袁倩，不要哭，不要哭好吗……”他在她耳边柔声道。她多希望他能再说点别的，然而他没有。
打车去火车站，路上竟真的下起雪来，洋洋洒洒的，像撕毁的枕头芯子，大朵大朵的白色棉絮飘落下来。——这雪偏偏现在下了。买了最近的一班车，只有站票了，好在只要一小时不到。路上两人都不说话，秦升牵着她的手，她就让他牵着。
因为时间不早了，程历让她直接在车站等，他父母就在上海站下车，时间也差不多。出了站，程历已经在外面等了，笑着朝她招手。她走过去，恍恍惚惚的。公婆没一会也出来了，袁倩落后他们半步走着。回去路上，一车子的南京话吵嚷着。她给秦升发消息，他很久都没回。袁倩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分开了。身边是正在开车的程历，他还是老样子，而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