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一般人见生人时,大抵会沉默,也有例外。常在乘公车或参加活动中看见有些人迫不及待似地到处向人问讯,攀谈,无论那是搭讪还是其他什么,只能羡慕他们神经的大条。这些大嘴丰富了旁观者的视听,致使我们感觉到乐趣或少许烦扰。见生人的沉默,大约由于原始的恐惧,但是似乎也还有别的。假如这个生人的名字,你全然不熟悉,你所能做的,自然只是有意或无意的防御——像防御一个敌人。沉默便是最安全的防御战略。你不一定想他知道你的喜好与经历,不想参与进谈话,或只是尽量让他说他想说的话若他是一个爱说的人。
也有一种沉默,是那些大人物或准大人物们的特权。可以想象得出,某天,某个小地方来了一位“大人物”,他坐下时,将两手笼起,搁在桌上,说了几句话,就止住了,而后双眼炯炯地扫视着在座的众生。这是一种沉默,是上司对属僚保持威严时用的,这也是最讲究技巧的一种沉默。
还有一种沉默,如鲠在喉,它不似初遇生人般防备,也不像俯视众生的孤傲,好像夜空的星星,风云变幻,沉默也只是沉默,星星还是星星。
说话是一件费神的事,我们在说之前要考虑要说什么怎么说,怎么开口怎么结束,突出什么简略什么,我们靠自己三寸之舌表达观点,据理力争,说服他人,甚至养家糊口,嘻笑怒骂尽在其中。
有时候我们想了好多,也期待了好久,在说话的机会降临之时却发现,那些苍白的言语还不如沉默来的妥帖。
我曾在最需要说话时选择了沉默,那是我期待了很久的一次谈话,我不记得曾多少次设想过这次谈话,当其真正来临的时候,好像有很多话想讲,很多东西涌上喉头,然后我选择了沉默。
罗曼·罗兰写过一篇《歌德底缄默》,开篇第一句便是:“缄默!致命的武器。歌德的大武器。”都知道歌德曾写过《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浮士德》,他曾是那么高尚且具抗争性,但是对于贝多芬他最终保持了沉默。他不否认贝多芬的精湛崇高,也会请人来演奏他的音乐,却仍在最需要发声时做了哑巴。他害怕自己一生所追随的世界被贝多芬击碎,害怕那神奇音乐将他掳获。他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却仍然保持了人类躲避困扰的本能。
“每个时代都有它特殊的衡度,那压抑这时代的将鼓舞另一个时代,一直到时光尽头也是这样”
有的话随着时间会被证明的我不说;有的话能被自我稀释殆尽的我不说;有些话会带给困扰的我不说。不想说的不说,不能说的不说,不会说的不说,不知道还剩什么可说。
当然,在别人看来或许很难接受,有什么话不可对人言,又怎么可能唇齿开合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