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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是个小裁缝

2019-06-19  本文已影响29人  山狐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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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此声明!


        老爸今年八十八,我和哥哥都是他的老来子,父亲生我的时候已经是五十知天命的年纪。因此,他和母亲格外珍视和宠爱他们的一双儿女,尽管父亲当时只是一个四级普工,薪水微薄,我家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

记忆中,家中的床单、被套、枕巾、布门帘,我的花裙子花棉袄,全都是田园式的各种小花小草蝴蝶飞鸟的图案。是的,父亲喜欢这种风格,他曾经是一个小裁缝,一双巧手织锦衣,半生浮沉在天涯。

老爸是个小裁缝

张贤亮先生曾在他的半自传体著作《灵与肉》里描写了西北边远地区,一个国营农场里人们的工作生活场景,在那个年代,低头不语,叼烟袋默默干农活挑粪桶的,不一定是个大老粗,他其实是一个久经沙场,睿智有料的著名科学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放马汉子,也许他深藏不露,隐忍负重,原来却是一个拥有高学历博学的儒雅大学教授……这样的例子,在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里,在那样一个农场里,数不胜数,很真实。

我的父亲,他虽然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大学教授。但他和张贤亮《灵与肉》里描写的众多角色很相似,那时候,父亲在青藏高原一个偏僻的国营农场里,每天做着重复单调的农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编制着无悔光阴,奉献着青春热血。

刚开始,父亲在农场劳保用品工厂给工人们做劳保服装,风吹不到雨也淋不着,他也是个喜欢安静,言语较少的男人,他喜欢做衣服,因此那份工作适合他,后来劳保用品工厂关闭,父亲又去农场的鸡号集肥,供给农田原生态的肥料。

有时候我们不能选择生活,只能适应生活,何况在那个百废待兴,计划经济的年代。父亲就被调去专门饲养猪的地方工作,一直干到他退休。这个部门可不清闲,甚至可以说是农场里工资少,操心多,风险大的工种,别人避之不及,找领导诉苦者有之,直接抗拒者有之。父亲惯不会溜须拍马,也不善言辞,所以在猪号一呆就十年。

老爸是个小裁缝

1959年10月26日,刘少奇曾经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劳动模范时传祥,他紧紧握着时传祥的手,亲切地说:你掏大粪是人民勤务员,我当主席也是人民勤务员,这只是革命分工不同”。我很敬重我的父亲,他在最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用劳动创造平凡的价值,用汗水换取我们的衣食无忧,并且,他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在最艰困的岁月里,还坚持自己的梦想。

回顾父亲的大半生,对我来说,父亲是一个传奇,是苦难和梦想交织的岁月。他的小楷字写得很好,听说很小的时候在私塾念过几天书,人人都说江南好江南风景美如画,可是生不逢时,遇到战乱逃荒年代,也不得不背井离乡,美景也惘然。

那时他们家家徒四壁,母亲早逝,正值我们国家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时期,故乡变得满目疮痍,为了讨生计活下去,父亲到了十三岁,便被二伯带去上海,一人在上海一个著名制衣店老板那里当学徒做裁缝。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店里学徒不止他一人,难免有偷奸耍滑,暗中嫉妒使绊之辈。父亲不理会这样的人,能忍则忍,他勤快好学,为人厚道实在,脏活累活都抢着干,除了每天在制衣店内清扫卫生、迎送客人端茶倒水,为顾客量体裁衣,有点空闲还给老板娘带孩子,做饭洗衣。任何一个师傅,都不会给徒弟手把手得去教专业技能的每一个细节,但会因材施教,根据每个人的特点不显山不露水,培养教化自己的徒儿。有没有慧根先不说,品行端正勤奋努力、谦虚好学稳重踏实,多做多看少说闲话,这样的徒弟是师傅最喜欢的。父亲恰好是这一类型的学徒,师傅师娘最中意这个徒儿,渐渐地把他也当成自己的孩子,父亲有一年得了一场怪病,满口生疮,发烧打冷颤,两只小腿溃烂发紫,眼看命不保矣,是师娘带着父亲满上海寻医问药,悉心照顾时年十五岁的父亲,最后父亲的病才得以痊愈。

我们有时候对着电视剧里旧上海的镜头,打趣地问他,“老爸,你去过百乐门没有啊!”爸爸眯着已经塌陷变小的眼睛认真地说:“当然去过,大半个上海我都跑遍了,因为要去送货啊,顾客的衣服做好了,有些需要送货上门,有时候要去采买日用品,原材料。我经过百乐门的,还有上海大世界,因为那时只是个孩子,觉得很好奇,我往里面使劲地张望,门口有个站岗的外国人喊到:“小赤佬,你看啥看,你懂啥?自己跑远点玩儿去!”

十八岁那年,父亲已经学有所成,正赶上新中国成立,人民当家做主好政策,他进了上海最大的制衣厂,父亲勤学上进,不怕苦不怕累,业余时间他读书看报,还学习电工技能,很快从一名普工做到了车间主任的位置,并且光荣地入党 ,生活光明而充实。几年后,帅气上进的好青年爸爸,结识了他们厂的一个厂花级别的当地女子,并恋爱结婚了。

他们本可以伉俪相随一直到老。可是,风云变幻,剧情反转。父亲响应当时的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支援大西北的号角轰轰烈烈吹响,父亲从此走上了青藏高原,和他的江南故乡,和大上海都市,渐行渐远,在高原一呆就是六十多年。

最初的十几年里,父亲单身,和工友们住一间大通铺,白天去黄河崖边搬石头,干重体力活,他们筑路造桥盖房,茫茫戈壁滩,何处是尽头。颤颤巍巍挪走于黄河崖边,仿佛稍不留心就会栽入滚滚黄河水中。晚上回去,父亲点着煤油灯,还义务给工友们缝补袜子,衣物,自己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补丁落了里三层外三层。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白天去猪号工作 ,雄鸡唱晓天蒙蒙亮就出发了,日落西山星子满天的时候归来,他的工作环境并不好,空气污浊,单调乏味,可父亲一直勤勤恳恳,在工作岗位上坚守。晚上回来,父亲先在外面把一天的尘土抖去,然后进屋认真清洁梳洗,换上干净的衣服,吃过饭后,他不和大家一起去队里的电视房看电视,也不闲聊,就悄悄退进小屋里,编制他的梦想。

狭小的卧室,靠窗向阳处端端正正摆着一架半旧老式缝纫机,那是我家当时最大最珍贵的一件家俱。父亲用它为我做了好多漂亮的花衣裙,我所有的衣服都是父亲为我亲手缝制的,我们全家的衣服都出自爸爸的巧手,邻里朋友也常来请爸爸帮他们做衣服,他们都夸父亲做的衣服好,为人热心正直,做出的衣服精致舒适,父亲因此在当地小有名气。旗袍、各类中式衣服,西装马甲棉服,没有他不会做的,父亲都得心应手。有时候有些活并不是全由缝纫机来完成,需要手工缝制,父亲在灯下很专注地穿针引线,缝制衣物,他拿缝衣针时不时地在鬓角轻轻斜划一下,我看见他的两鬓已斑白,岁月无情,那个五官立体,沉静帅气的父亲,已经苍老了。

虽然,他帮别人做衣服的线都是自己掏钱买的,他也不愿意收别人的手工费,但是我知道父亲是开心的,因为这是他的兴趣爱好,他在苦中作乐,累并快乐着。

周末休假,父亲在缝纫机前一呆就是一天,除了吃饭睡觉,他把业余的时间都倾注在他的缝纫机上,暖暖的阳光斜照进我家的小窗上,春夏秋冬不一样的风景,却是一样的温馨。父亲专注地端坐在缝纫机前,右手转动机头滑轮,左手不时移动着布料,针脚密密匝匝,脚下有节奏地踩动着缝纫机的脚踏板,我觉得,缝纫机工作时候的声音,很像是蜜蜂发出的“嗡嗡”声,很有趣。缝纫机旁边是一个箱子搭成的工作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面有专用裁缝剪刀、量衣皮尺、大木尺、一卷卷颜色各异的线轱辘、顶针、记录小本,划线彩色片状粉笔,和一片片裁好的布料,还有一个冒着微微热气的熨斗,父亲很喜欢我,宠爱我,但是每当他做衣服的时候,我便静静地出神地,看一会儿忙忙碌碌的父亲,便退出卧室,因为我知道父亲喜欢安静地工作,不希望别人打扰他。

老爸是个小裁缝

直到现在,我仍然钟情于各类有小碎花图案,透着一股大自然清新气息的田园式床上用品,我选的窗帘桌布,我的衣裙上,都有田园式的小碎花,这是受了父亲大人的影响。我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穿着老父亲亲手为我做的有泡泡袖的小花裙,站在正午阳光下,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翩迁起舞,我喜欢欣赏自己在太阳下的影子,每当我回忆起,漫天大雪的严冬,高原异常寒冷,可我的心却总是热乎乎的,穿着父亲为我缝制的花棉袄,母亲为我纳的千层底小棉鞋,我蹦蹦跳跳、无忧无虑是多么开心!

简单幸福的生活,不需要轰轰烈烈,于逆境中坚持一份执着的精神追求,是多么珍贵!小裁缝爸爸,老哥给他看吴谨言饰演的《外滩钟声》,他又开始开心地嘟噜他的学徒生涯了,还说自己有机会要去找师父师娘,师哥师弟,看他们现在过得还好吗?

几十年风风雨雨过去了,父亲已是耄耋老人,记忆力减退,腿脚也没年轻时那么利索了。我的大哥很孝顺,每天守在老父亲身边陪伴着他,逗他开心,老爸变成了一个老顽童,从不唱歌的他,竟然唱起了《天涯歌女》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那个遥远的年代,是不是经常出现在老父亲的梦里?

我正给自己的裤脚锁边,老爸指着我蹩脚的针线活说:“你看看,你缝的啥嘛!歪歪扭扭,疙疙瘩瘩,还是让我来帮你吧!”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老爸,我的小裁缝老爸,惟愿您健康长寿,天天开心!

老爸是个小裁缝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响应国家的号召,我们的父辈从祖国四面八方,奔赴大西北边远地区,扎根大西北,扎根高原,用热血谱写无悔青春,艰苦奋斗、不怕苦不怕累,奉献着每个人的光和热,使得戈壁变良田,沙漠成绿洲。

国泰才民安,民自强不息,则国富强给力。谨以此文,向父辈们表示最崇高的敬意。愿全天下的父亲,健康长寿,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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