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忏悔者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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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天上连一颗星也没有，害怕孤单的月亮躲进云层，再也不肯出来。我抱着熟睡的康斯坦丁，和艾玛一同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小莱卡狗跟在我们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安静得犹如尾随的幽灵。空荡荡的街上没有行人，街道两旁的樟树叶子在风中颤抖，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如果你仔细听，还能听见远处猫头鹰时断时续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沮丧，一声比一声悲凉。
在酒馆里，康斯坦丁以为我是他的父亲，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后来兴许是太累了，点着头打起瞌睡，但一直强打着精神抓住我的手，似乎害怕我会离开一样。我不得不跟他承诺，再也不会离开他，他才安心地抱着我进入梦乡，临睡前还小声说：“爸爸，不要再离开我了。”我拍着他的后背说：“放心睡吧，爸爸不会再走了。”艾玛望着我们两人，流泪的双眼充满了喜悦。
“我的教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回到旅店，我把康斯坦丁放到床上，脱下他沾满泥土的运动鞋，把绣有天使图案的毛毯盖到他身上，回头对着艾玛问道。艾玛嘘了一声，小声说：“等会再说。”然后从浴室里拿出热毛巾，轻轻地给康斯坦丁擦手擦脸，康斯坦丁睡得太沉了，并没有醒来。小莱卡狗非常懂事，和我们进了房间后，温顺地蹲在床边，头趴在地上，用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主人。给康斯坦丁擦完手后，艾玛用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把床头柜的台灯关掉，和我一起安静地走出了房间。
下楼后，我走到旅店靠窗的一张木桌旁，拉开靠椅坐了下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外的风景，没有月光的街道黑乎乎一片，樟树叶子和荆棘般的树枝在风中摇曳，街道尽头是一片片的柚子园，园子里隐约可以看到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柚子们，柚子园再往前就是连绵的小山，我努力想从黑茫茫的小山中找到瓦加索教堂的位置，可惜太暗了，什么都看不到，我最终放弃了这徒劳的努力。刚想掏烟，艾玛走到我跟前，再次魔术般地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在我眼前点燃，然后从肩包拿出香烟，递了一根过来。我接过烟，艾玛自己也拿了一根，和我一起靠着头点燃了香烟。点完烟，艾玛绕到柜台后面，拿出了一瓶巴塞罗朗姆酒和两个琥珀色的葡萄酒杯。
“一起喝一杯怎么样？”艾玛走回我身边，弯下腰问道，她穿的黄色长裙领口本就很低，因为拿着酒杯和酒瓶，抽不出手来遮住领口，因此弯腰时美好的身段几乎一览无遗，雪白的皮肤晃得我睁不开眼。
面对着身材优美春光乍泄的维纳斯，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用手夹着烟，严肃地点点头说：“好啊，如果你肯告诉我我的教父是怎样一个人，我不介意和你喝一杯朗姆酒。”
艾玛调皮的笑了，把靠椅拉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打开酒瓶盖，将金黄色的朗姆酒倒进酒杯里，倒了整整一杯，推到我面前，歪着头说：“我穿着这条裙子主动邀请别人喝酒时，还和我谈条件的，你是第二个？”
“哦，这世上还有像我这么不趣的人，那人是谁？”我有点好奇，吐了口烟圈问。
“就是你的教父，李神父。”艾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朗姆酒，拿起酒杯，用手轻轻晃着，深情地望着酒杯里微波荡漾的金黄液体，犹如望着昔日里幸福的黄金时光，在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她应该比她看起来的年纪大很多。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喝了一口朗姆酒，感觉太甜了，不够味，还是苏格兰黑牌威士忌比较适合我，摇摇头，放下酒杯问道。
“如果这世上有评选称职神父这种比赛的话，李神父应该可以稳稳当当的名列前三。”艾玛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杯放到桌上，用右手食指绕着酒杯杯缘一直转圈。
“一个绝对称职的神父，”我把香烟放回嘴里，盯着艾玛的眼睛小声问道：“应该不会是个糟糕的人吧。”
艾玛放下手指，双手搭在下巴下面，也许是酒精的缘故，雪白的脸蛋慢慢变得红润，更增添了几分妩媚，笑着说：“那是自然，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教父更正直的人。”因为靠得太近了，在灯光地照射下，我看得到她脸上稀疏的汗毛，在红润的皮肤里变得晶莹剔透。我喘了口气，拿起酒杯对艾玛说：“为了这个镇子曾经有过这么正直和称职的神父干一杯。”艾玛点点头，端起面前的杯子，和我碰杯后说：“为了这个镇子以后能再有个称职的神父干一杯。”
听到艾玛的这句祝酒词，我差点没呛到，默不作声地把酒杯里的朗姆酒喝光，看到手中的香烟已快燃尽，用力地吸了一口，把烟狠狠地摁到烟灰缸里。艾玛喝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朗姆酒，用带着醉意的眼神望着我。白里透红的脸蛋，迷离暧昧的眼神，孤男寡女的旅店，欲拒还休的气氛，这一切已经很久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了，我突然间有种重回“考场”的感觉。
“明天还有事，今天就喝到这里吧。”带着遗憾的口气，我站了起来。艾玛似乎并不意外，把朗姆酒的瓶盖盖上，抬头问道：“你不喜欢朗姆酒吗？”我拿起酒瓶，望着上面的商标贴纸笑着说：“太甜了，我更喜欢苏格兰威士忌，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喝快酒，刚才在酒吧喝了两杯威士忌和一大杯黑啤，现在跟你又干了这么一大杯，感觉头有点晕。”
“说得没错，好酒是应该慢慢细品的，喝太快了反而尝不出其中的滋味。晚安了，未来的神父，祝你做个好梦。”艾玛站起身，面带笑容，眼神不再迷离，似乎还隐藏了小小的窃喜。
我向她点头致意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的遭遇，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突然间有了一个七八岁的儿子的确让人感到生活充满了魔幻色彩，想了一会儿，安慰自己道，等明天的太阳出来后再想怎么办吧。终于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正下着小雨，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和被小雨轻轻抚摸的樟树叶，我想起当年第二个女朋友和我分手时的情景，感觉有些悲伤，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女孩阿，就这样，我坐在窗边发呆了好一会。楼下传来小莱卡狗汪汪的叫声，我才想起今天还有事情要做。穿好衣服，下楼后吃了早饭，交代艾玛照顾好还没睡醒的康斯坦丁，就往镇公所得方向赶。
镇公所离旅店并不远，就建在丽亚酒馆的附近，二层高的小楼外面贴满了红色的瓷砖，所以它在小镇和附近村落居民的口中被称做“红楼”，真是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
我到镇公所的时候时间还早，并没有几个人来办事。走进大厅，发现大厅里分成了三个办事通道，挂着不同的指示牌，分别是“严肃认真办理通道”，“轻松欢快办理通道”和“开怀大笑办理通道”。望着这三个通道，我有点困惑，来到了大厅的导办台，导办台同样挂有“严肃认真”，“轻松欢快”和“开怀大笑”三个指示牌。
成为这个小镇的神父应该是件严肃认真的事情吧，不过能以轻松欢快的方式当上也不错。带着这样的心情，我来到“轻松欢快”的指示牌下，问导办员：“请问前面的三个办事通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先生，您好。您前方的三个办理通道不管是哪个通道都是全覆盖无死角所有业务均可办理通道。只不过严肃认真通道的工作人员会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办理业务，轻松欢快的业务人员会以轻松欢快的态度办理业务，开怀大笑的业务人员会与您一起以开怀大笑的态度办理业务。对您产生的困惑我们表示十二万分的抱歉。”导办员面对着我露出了微笑，我从没见过这么温暖，体贴和完美的微笑，那因微笑而露出的六颗牙齿白得闪闪发光。
“原来如此，谢谢。”我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走进了严肃认真办理通道，说不上来为什么，只不过相对于带有明显职业技巧的微笑服务和拍马屁式的开怀大笑服务，我更喜欢严肃认真的服务，因为我喜欢工作人员在办理业务时严肃认真的样子，至少带有一份职场工作者应有的尊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