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来巡山(143)
回两河街时,我和小林落在后面,在小王家不怎么开口的他,却很有兴致地讲他在两河的生活见闻。这下子可引起了我的兴趣,不由得想到书店小冯说他把人家姑娘肚子弄大的事。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哩?在我的邀求下,小林跟着我走进了文化站,开始了他的长谈。他说:
“其实,我们是老乡,你是太坪溪的,我是雾渡河的。论年龄,论学识,你就是哥哥。我知道,这小小的两河街上,不少人把我当笑话谈,说到底就是因为我还是个单身汉,在农村就叫光棍。那我今天就说说光棍的罗曼史吧,或许给你写小说可以算做素材。
我是文革前考上大学的,音乐学院像作曲,指挥,钢琴,民乐那些热门专业我没能进去,我读的是音乐教育专业。在秭归,这句话你肯定听过,青滩的姐儿泄滩的妹儿,那是个顶个的标致,水色又好。我在大学里谈的女朋友,就是个青滩姐儿。她和我同班,成绩比我差,专业技能也一般,因为都是宜昌地区的,所以很多时候在学习上她都有求于我。一来二往,两个人也就好上了。你问她咋样?你看过《英雄虎胆》吧?长相就有点像王晓棠。但她不妩媚,少有笑容。她经常说,她母亲从小就教导她,要行不带风,笑不露齿。所以,她平常呈现在众人眼前总是一幅严肃的样子。只有我俩单独相处时,才可以领略到她那种小鸟依人的可爱之处。她读书迟,比我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也乐在其中。”
我说:“后来为什么分手哩?”
小林眉头拧在一处:“政治,政治呀!她是根正苗红,在大学里就是系团总支组织委员。我哩,团员都不是,不是我不追求进步,是人家不让你进哪!论成分,我家是小土地出租,也就相当于富裕中农吧,共产党的团结对象,也还说得过去,问题在于我有个叔叔在台湾,这叫有海外关系,这一条太厉害了,一般人都不敢沾惹。后来,文化大革命,工宣队进校,她成了我们系第一个加入党组织的。工宣队头头说,进步和爱情这两头,哪头重哪头轻,你自己量量吧!”
“这样,就告吹了?”我问。
“不光学校里,她家里也反对。记得有一次,她大哥出差到武汉,她带我去招待所会她大哥,从进门到告别,她大哥硬是一句话也没对我说。我好伤心,好难过哇!你知道她大哥是干什么的吗?是一家大厂的保卫科长呀,那政治警惕性,可想而知了。”
我无语。小林接着说:“毕业后,我们都分回宜昌地区,她分到兴山,我到秭归。那天,我们两个同船,早晨四点,从宜昌出发,沿西陵峡溯江而上,轮船在江水中颤动着,逆水前行。青滩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我的日记,那里记录着我心灵的轨迹。那时,我似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花,也幻想着奇迹的出现,不料,她轻轻地合上日记,冷冷地说,到农村去要好好地锻炼自己,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回舱位了,我却想起了郦道元的句子,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又想起了李白的句子,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