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 白说 · 白岩松
话说错了,自然在劫难逃;话没错,也有相关的群体带着不满冲你过来。没办法,这个时代,误解传遍天下,理解寂静无声。
思考可能无用,话语也许无知,就当为依然热血有梦的人敲一两下鼓,拨三两声弦。
正是因为不懂才交流,交流是懂的开始。
幸福需要三个层面的因素,物质、情感和精神。我又将它引申了一下:物质是基础,情感是依靠,精神是支柱。
现今的我们,物质大踏步地向前走,在情感和精神方面,是否失去了很多呢?
幸福当然跟别人有关系,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我们当下经常不幸福的由来。物质是基础,可以依靠自己去创造,情感却不仅仅是自己的事,和父母家人有关,和身边每个人有关。
我们还把个人的幸福跟一个国家、一个时代、一个百年未圆的梦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个瘾一定得过。 就好像中国人非得过足了开车的瘾,才会重新回归骑车和步行;非得把乱七八糟的情感都体验一遍,才重新体会到家庭的可爱。
其实,人生只要拥有很多趣味,听音乐、喝茶、美食、收藏、阅读、喝酒、有好朋友聊天……前路平坦或坎坷,就都没太大关系。可人生如果干巴巴地没有趣味,将来的路让人担心。
人们常说,四个苹果创造世界。第一个是亚当夏娃的苹果,与人类有关;第二个是牛顿的苹果,发现了万有引力;第三个是乔布斯的苹果;第四个就是中国的“小苹果”,帮着消耗了大妈们多余的精力,也是对社会的巨大贡献。
人家说假如一个外星人掉入地球—掉到其他国家命运可能相同,掉入中国会有不同的命运—要看掉入哪个省。如果掉到陕西,就会把它埋上,一百年后再挖出来;如果掉到浙江义乌,就制造一批模型;如果掉到东北,训练训练上二人转舞台;如果掉到北京,“赶紧问下是什么级别,要不不好接待”;如果掉到广东,一般都是做汤喝了。这是外星人,换成苹果,掉到哪个省都是给吃了。
从此我到任何一个景点都不一定照相,因为生命很短,有照相的时间,不如用眼睛把风景留在记忆当中去感受,而不是当时不看,回家后再看照片。
我每周必须跑五天步,非常无用的事儿,但是跑的过程慢慢成为一种享受,自己跟自己对话,把自己放空。累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跑步,跑完以后,累的是腿和脚,但心和脑子都缓过来了。这也是一种辩证法。
有更多的闲,是一个人与一个社会进步与健康的标志。
把有闲,当成对生命的奖励与激励,我们还需要时间!
有时候,也许老天爷很着急,本想给你一个更美好、更有趣的人生,可是你在消沉抱怨当中,让机会一一错过。等你终于想到那是命运的垂青之手在敲门时,再开门已经晚了,于是那些天天都在怀才不遇的人,最后可能真就一辈子怀才不遇。
二战时期,纳粹德国空袭英国。英国政府秘密印制了三百万张海报,上面写着“Keep calm and carry on”,翻译成中文就是“保持冷静,继续前行”,印有英国皇家的标志。一旦城市沦陷,政府会将这些海报悄悄散布民间。因为它知道,如果领土被占,无法使用更激昂的措辞。这是冷静的英国文化。
青春是一生中最迷茫、最焦虑、交织着绝望、希望和挑战的时期。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青春美好呢?那是他们在回忆时下的定义。悲伤的时候,即使有太阳也觉得天昏地暗;开心的时候,即使下着大雨也恨不得出去裸奔。这种自在随意,到了中年就不可以了,但或许到了老年又可以了,我还没经历过。
如果总在为未来忧虑,而不能享受此时此刻的时光,你可以把整个余生都搭进去,但你真的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吗?要知道,你所担心的事情,只有不超过10%会变成现实,其余的都是自己吓自己。而且生命中有一个很奇妙的逻辑,如果你真的过好今天,明天也还不错。
不可替代性来自哪里?来自独立的人格和独特的思维方式。
冰山藏在海面下的十分之九,就是我的日子,非常平淡。 反过来说,只有接受平淡,才有可能不平淡。如果总是试图对抗平淡,你注定平庸,相信吗?因为生活不会给你那么多的机会,所有的不平淡,都是在忍耐了足够多的平淡之后诞生的。
前两年台湾出了一个很棒的文学电影系列,叫《他们在岛屿写作》,其中
很深。她说,创作往往包含着三个步骤:始于“感触”—比如你被一件事或一个人打动,想要创作一首诗;终于“表达”—这首诗最终完成了;但中间这个词是最重要的,有了“感触”不能立即“表达”,而是要去“追寻”—经历了足够漫长的“追寻”,等到一切成熟了,才会有完美的“表达”。
绝大多数人都是感触完了就表达,谁还会追寻啊?
什么事业一旦需要“坚持”,也就离进博物馆不远了。
不过有一点与现在不同,那个时候我们不追星,合影签名都少。我们往往带着问题与质疑去,而这是一种真正的尊重,也让我们成为了更独立的自己。
阅读图书,是首先筛选出高于你的作品,你要仰视它,然后去攀登。而来自互联网的阅读内容大多是平等的,你会选择与你脾气相投的,你喜欢的,跟你水平接近的。我担心来自互联网的这种同等水平的阅读,让你失去了自我挑战的机会。
当我不用“汉奸”这个词去给周作人冠名的时候,在他的《苦茶随笔》中读到了中国传统教育不提供的另一套写作体系。
这就是中国有相当多的文人对周作人格外感兴趣的原因,如果不从政治的角度、而是从文学的角度去解读他,他的成就与鲁迅不相上下,只不过各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包容,是阅读的另一种趣味。没有包容就没有拓展。
挑《朦胧诗选》。
我记得我故意将它读得很慢—当你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不愿意太快跟它告别的。只剩最后几页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地下室的宿舍里,看着从半层窗户中透过来的光影,慢慢在墙上移动。随着光影终于移走了,才合上这三卷本,就像完成了一次漫长的人生马拉松。 那个傍晚,我写了几千字读书笔记,只是写给自己的,因为我在那本书中收获太多太多。好像有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突然洞悉了与生命、人性紧密相关的一切。 这就引出了阅读的第三层意味:通过与别人的对话,读别人的故事,也跟自己对话,丰富自己的人生。
它帮你打开世界,带你走出自己狭窄的空间。它与你的情绪产生共鸣,陪伴你度过一段时光,让你品味出无用为大用的乐趣。它带你面对内心,面对人性,面对生命。它还可以提供智慧、抚慰和解决之道,在你行走艰难时,为无门之处开门,让无光之处有光。
阅读也是要讲究随缘和惜缘的,别功利,别强加。
一个人头发最茂密的时候,朋友最多,但是最终会走向越来越孤单的岁月。
爱因斯坦临终时曾说:“死亡对我意味着什么?不过就是再也无法拉我心爱的小提琴了。”阅读也好,音乐也好,就有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与生命画等号。如果我们不那么狭隘地去理解阅读,好的音乐、电影,也都是一种阅读。
你会发现焦躁的心平息下来了,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安全感,你会发现你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千百年来被无数的人思考过,并且提供了各种各样的答案。真正使阅读成为一种深刻而愉悦的体验的,是你从中找到了自己,塑造了自己;而每一本在你心目中值得阅读和记住的书,都是因为其中蕴藏着未来你更期待的那个自己。
可能,荐书,也时常是一种表演。
好多年前,有人教我们“品位”养成,其中一项指南是:众人面前,餐桌上如有服务员问你喝什么,你一定要以阅尽人生沧桑后的平静说道:请给我一杯冰水。但接下来作者写道:这不妨碍你回家猛喝可乐。
我去意大利佛罗伦萨的时候,听当地人讲了个故事,有关芭蕾舞的起源。当年佛罗伦萨有个酒吧,生意很火,每到饭点儿,人满为患。服务员往来上菜时,为了不将酒菜弄洒,只好高举托盘,踮脚穿梭,时间长了,就成了这家酒吧的风格。再往后,又成了芭蕾舞的母版。“高雅艺术”来自民间,无需高山仰止,古典音乐与之同理。
什么是“古典精神”呢?概括来说,第一是那种现代生活所不具备的田园般的纯净;第二是人性,最本质的人性。
1993年,我曾经采访过哲学家赵鑫珊,当时我还是个刚入门的古典音乐爱好者。我问他:“为什么现在的科学技术进步这么快,但是这个世纪的人依然需要好几个世纪之前的音乐来抚慰心灵?”他的回答我记一辈子,很简单的一句话:“人性的进化是很慢很慢的。”
它是德国作曲家卡尔·奥尔夫创作的一部大型合唱,灵感来自阿尔卑斯山谷里的一座博伊伦修道院里发掘出来的二百多首修道士们写的诗歌,那些诗歌大约创作于中世纪,有的是拉丁文,有的是古德文,充满爱情的幻想和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在那样一个禁欲的时代,这些诗歌是惊世骇俗的,是一种对人性解放的渴望。而根据其中二十四首诗歌创作的《博伊伦之歌》诞生于1937年,德国正处在纳粹控制之下,是最黑暗的时期,人们通过音乐表达挣脱束缚的愿望,和数百年前一样,想要寻找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