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陌生人更陌生(一)
杂乱无章的书本报刊就这样慵懒的趴在卧室地板上,我一本本地拾起叠放到搬家用的旧糙皮纸箱里。无意间翻到安东尼的《尔本》,记得上学时不知道到来回翻了多少次。刚想收拾里面的回忆,几张老相片却突然从中掉落到地上。逐一捡起来,原来是高中时和死党们的合影,想起当年青涩的样子也真是挺怀念的。我把过去整理好原封不动的放回书里,继续为明早离家远飞做准备。临近大学毕业,家里人托关系在北京搞到一份待遇不错的职位。远是远了些,但和其他同样是大学毕业的同学相比,要争得头破血流才能抢到一个饭碗,我想我还是愿意选择一个人北漂。终于花了半小时把私人物品都封箱打包好,想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却发现床底还掉落着一张相片,我拾起来轻轻捻掉上面的灰尘——相片上是一对穿着博士服的男女,应该是刚刚高中毕业,看起来那天阳光很好,天空很蓝,女孩笑得很美。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衬衣口袋里,走到阳台上点着一支烟,就这样看它在风中燃烧得很快,白色的烟被吹去很快就没了痕迹,胸口一阵绞心的疼痛。
我住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城,家里算不上小康却也过得很好。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是温柔合意的,暖温带季风气候不断给我们带来安抚人心的晨光暖风。我眼中的这个城市是不会说话的,只有偶尔过节的时候才会显得有些生气。其余的时候它便安静的沉睡着,若即若离。小时候住在市区的破瓦楼里,妈妈每天会准备好上学的早餐,我一边大口啃着一边往学校跑,油泥污渍沾满了袖口领口,回家总是挨得不少骂。毕业后众望所归考进了重点初中,于是家搬到了郊区,紧接着考上挨着家的重点高中。可能是天生脑子好使的缘故,三年后顺利的被上海一所名牌大学录取。就这样我把生命里十八年的记忆都留在了这里。
去往北京的车站依旧是水泄不通,我拖着行李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离发车时间还有三十分钟。想起四年前毕业去上大学的时候,车站也是这么人涌不停。我看见孩子们为了消磨时光而一起击掌划拳,老年人在一起说笑拉家常,还有和我一样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或是戴上耳机躺在一边小憩。四年前父母把我送到车站,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一个人出了差错,现在他们只会撂下一句“在那边注意身体”,自己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了。
广播终于通知开始检票了,我和其他去往北京的陌生人挤在一起。每个人都警惕着看着自己的钱财行李。我本想伸手把车票塞进衬衣口袋里,却摸到昨天放进去的那张相片,小心的把它拿出来,看着没有变化过的笑脸,陈旧的回忆再次被打开。
李依然,这个从毕业以后就再也没出现在我视线里的名字,现在读起来很是拗口。认识她是在高二那年。文科班普遍女多男寡,于是我就被老师叫来负责班务。开学那一天我把名单册贴在教室门牌上,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圈,发现和自己来自同一个班的,只有一个叫“李依然”的女生。可笑的是,我竟怎么也记不得这个人的存在。下午人陆续到齐了,我便开始一个一个点名。最后终于轮到了她,我激动的喊了一声“李依然”全班无人应声,于是我又提高了声音喊了一遍,“李依然!”“哦哦,到!“我循声望去,她坐在教室后面靠窗的那个角落里,戴着平价的黑框眼镜,前额的刘海全被梳扎在后面,只留几根细碎的发丝来回晃动。别的人都在互相聊天扯皮,而她只是整理了一下衣领,接着继续看书了,就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车子启动了,我拜托旁边的老大爷到站提醒我一声,然后毫无警惕的戴上眼罩靠在窗户上,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