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营往事:压场(二声)
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老家跟着忙活秋收了,压场二字也就渐渐得淡出了人们的世界。
压场是我们这边的方言,就是在一块大大的空地上压麦子,把麦粒收起来装袋,麦秸带回家当柴。
大人孩子对于压场这件事态度是一样的,都是又喜欢又不喜欢。大人喜欢的是看到一袋袋装满的麦粒,不喜欢的是在炙人的阳光下干活。孩子喜欢的是能光着脚踩麦粒,推小车收麦秸,在麦秸上翻跟斗,坐在拖拉,孩子喜欢的事情很多,因为那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玩。不喜欢的是玩完后身上总是奇痒,那是麦糠在作祟。
在农村的时候,每年秋收爸爸妈妈总会从县城回来跟着帮忙。我家有10亩地,虽然有一个很大的场,但总是无法将这10亩地的麦子全部铺开,于是总会在边上留一个堆,大人们把它叫做“麦垛”,也把它视为一个麦垛。而我既不叫它“麦垛”也不给它起名字,在我心里它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一个名字适合它。
它可以作滑梯,我发誓到现在为止我所做过的滑梯没有一个是比它滑的。你去看吧,每家每户有它的地方总会有孩子,有孩子的地方也总会在“它”的上面留下一条自上而下的沟,那是滑了无数次之后滑出来的。
它也可以作跳台,一种陆地上的跳台,只管从上往下跳,因为麦秸足够的厚,土地也足够的软,它们好像将孩子看成是他们自己孩子,时时刻刻地保护着他们。
爸爸妈妈因为它是麦子堆成的垛所以叫它“麦垛”,在孩子心里它虽然有很多其它的用途,但它确实只是麦子堆,起名字一定得从它是麦子堆开始。孩子的思维总是建立在大人的思维基础之上,没想过逃开,也逃不开。起名字不一定要从它是一堆麦子开始。
秋收时的太阳总是很毒的,水成了人们的依靠,一次带的水是不够的,需要派人及时回家灌水,那一次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自告奋勇的骑电动车去灌水,那电动车比我人还要高,并且我从未骑过,但我心里好像一直有一种声音在对我说,你可以征服它。事实证明,敢于自我尝试不是不好,只是对于有的事情还是得在他人的指导下进行。我骑上电动车,刚想着给他们留下潇洒的背影,谁知还没出场就翻了个底朝天,大人们先是吓一跳,随后便咯咯笑了。
从那以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去正视过那辆电动车,在我眼里,它就好像是一头怪兽,现在的我还降伏不了。
秋收的夜,不知怎得总是很黑,我心里总是安安不平“太阳不给面子,月亮还不给面子”,不平其实是因为害怕,因为回家的时候我们需要坐在拖拉机上压着麦秸防止他们逃跑,正如我前面说的,麦秸是最滑的滑梯了,而拖拉机又没有护栏,我们只能手抓着边上的铁杆,一手按在麦秸上,一路上滑上滑下,颠颠哒哒,滑上滑下,颠颠哒哒,嘴里一边喊着“慢点儿” ,心里一边盼着快点儿。
机器进到村里了,当初的那些场,有的荒了,有的盖上了房子。这些活再也不用我们做了,我不知道大人们是不是只剩喜欢了,我只是替现在农村的孩子感到一点点可惜,但也许在孩子们心中与手机相比这些都显得太过落伍了。
树还是树,河还是河,但场已经不是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