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国的美人
1.
花间一女子，素手提裙，高抬青履，轻盈盈的朝蕊心驻足的小蝶扑去。
发间七彩琉璃簪在阳光下摄出闪人的光影。
坊间相传，琉璃坊洛老爷生得一个似澄净无色的琉璃珠子般纯良淑善的女儿，名唤琉璃。
“小姐，方家大公子来府……”不等小桃说完，琉璃急急出声：“他说什么？”
小桃掩唇笑她：“瞧您急的，公子说，未时储华寺竹林一叙。”
午后竹影婆娑，方安轻抚琉璃柔顺的长发，道：“我已打探清楚，明日盛王会在凉竹院宴请男客，让碑子引你从芬芳园穿过避开便是，妹妹务必记得！待明日过了，我便来提亲，白首不离。”
琉璃嘴角粘笑，轻轻点头。
春日乍暖，盛太妃寿辰遍邀官眷一聚，名为祝寿，实为选妃，早早在琉璃坊定了琉璃簪花做为答谢。洛夫人心存大愿，安排琉璃亲自送至王府。
怎奈琉璃心已所属姨母长子方安。幼时二人时时相伴，情意深种，琉璃更是“惟愿与君白首一世不相离”
2.
这日阳光大盛，早早被乳娘叫起，在妆镜前一坐便是一个时辰，再起身梳妆已毕。马车行至王府附近，琉璃见早已门庭若市，众多女眷徐徐而入，遂命马车停在避人处静静等候。
入王府已近午时，见一十二三岁的小婢子引领，便开口道：“小妹妹，素闻王府芬芳园多的是奇花异草，我甚喜花草，可否带我主仆一观？”
一声“小妹妹”叫的小婢子甚是欢喜，又见时辰不早便问：“姑娘可是向太妃贺寿，不怕误了时辰？”
“无妨”琉璃柔柔一笑。
“小姐，小姐，好大的一只蝴……哎呀！”小桃一激动忘了手里捧着的首饰匣子，匣子应声落地，散了一地琉璃钗子。
“这……可怎么是好……”小婢子眼睛红红的双手缴着衣服，不知所措。
琉璃抿嘴不言，皱眉拾起一根钗子细细擦去尘土，待开口时，只闻一浑厚男音：“可是太妃定的琉璃钗饰到了。”
见男子长袍华丽，金冠束发，琉璃心头一紧，盈盈一拜：“正是，七宝琉璃坊洛琉璃见过盛王。”
“确实聪颖剔透！”盛王笑着……
3.
小桃进了院子揽过刚出房门的巧心便问“小姐呢？”
巧心朝里屋努努嘴：“那不”
“哎”小桃叹口气，刚要进屋，被巧心拉倒一边：“好姐姐，那日你跟小姐去盛王府发生什么了？小姐回来后便魂不守舍的。”
“就你事多”小桃抬脚进屋，不再理会巧心。
琉璃手里拿着一本书，许久不翻一页，小桃心知她在等。
等着方安喜气洋洋的来下聘礼，再不济等着他的“储华寺相见”也是好的。可这方安像凭空消失一般，音讯全无。
午后，夫人身边的赵婆子道：“老爷与夫人传小姐前厅一叙，有要事相商。”
琉璃顿时眼笑眉开，奔至前厅。洛老爷容她坐定才道：“我儿大喜啊！盛王府潜人通传，盛王中意我儿，不日便可入府，位分也极好。”正说着，洛老爷与夫人起身便拜：“参见洛美人”
琉璃顿觉身子泛冷，不停的颤抖，勉强撑着扶起二人，便称身子不适，早早回房歇下。洛夫人看她这番样子，甚是忧心，终究也是无能为力。
第二日，盛王府一顶大红金轿便将琉璃抬进了府，洛老爷与夫人含泪相送，琉璃却紧握双手一言不发。
4.
琉璃镜中一世，人间已换了天色。
琉璃每每念及那日时光，便觉心间一根细丝缠缠绕绕，憋闷至极，已然成了心病，任时间流转数年不曾治愈。
“美人，该去请安了。”小桃一语唤醒梦中人。
是了，终是圆了母亲大愿，入了这王府院门。
盛王如珠似宝将她捧在掌心，纵使添了五六位美人，一月有半月仍歇在她房里。不消说奇珍古玩如流水般涌入。
“李美人实在欺人太甚，日日言语里下套子，小……美人也不言语。”看着小桃涨红的脸。
琉璃拍拍她的手说：“我看王妃那儿，迎春花开的正好，咱们去园子里瞧瞧有没好玩的。”
行至假山旁，听闻两人闲聊：“近日那方家大公子又找上门来，不知何事让盛王气了好久。”
“谁知？方公子几年前也是倜傥风流的人物，怎的才几年光景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桃察觉异样，再看琉璃呆呆的一动不动。
5.
小桃脚步匆匆行至储华寺后山竹林，见方安四处张望，开口道：“公子，不要看了，小姐在寺里上香。”
方安道：“哦，她这些年还好？”
小桃答：“甚好，盛王带她如珠似宝，又有洛家撑着无碍。”
顿了好一会儿，又道：“小姐让我问，公子与盛王是旧识吗？”
此话一出方安颓然坐下，只闻风声厉厉，灰白长衫更显破败。
琉璃一整日窝在被子里，不知外面早已换了天，先是李美人被贬去做苦役，好几个婢子被人伢子拖走，接着小桃传来方安通敌入狱，方家败落的消息。
琉璃只觉喉头一痒，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身子乏力不堪，不省人事。
再醒来感觉手被人紧紧抓着，想要挣脱起身，双肩又被轻轻按下，只听盛王说：“好好歇着，切不可大动再伤了孩儿。”
6.
这一季秋日，琉璃抚着隆起的肚子站在梨树下，远处小桃引着一个面生小厮走来。
小桃接过盒子，道：“美人，王妃潜人送来郡里时下兴起的琉璃七宝，说是可做安胎之用。”
“王妃有心了”琉璃朝小厮客气道。
小厮答“美人客气，这琉璃七宝甚是难得，王妃潜人去了好些时日才得来。”
琉璃忽的瞥见小桃手里的盒子印着陌生的纹样，开口道：“郡里的又开了一家琉璃坊吗？”
小厮一愣：“回美人，郡里只一家叫静和斋的琉璃坊，听闻先前那家叫七宝的，因做着通敌的勾当，已经没了。”
“没了？”琉璃一惊，再无精神。
晚间腹痛，见盛王前来探望，才惊觉已有月余未见了。
她急急起身双膝跪地，道：“请盛王准妾出府探望父母。”
盛王皱眉：“你现在不适宜出府，安心养着。”
“妾有一事不明，郡里为何少了七宝琉璃坊？妾的爹娘去了哪？”琉璃昂着头死死盯着盛王，见他不语。
又道：“盛王养兵，爹爹多有帮扶，为何七宝琉璃坊没了……”说到最后她越发不受控制，抓着盛王的衣服，厉声质问。
盛王皱眉，声音却平静的让人绝望“你既已知，孤便名言了，你爹仗着财富过人，勾结刘恒意图破济北郡，幸得及时将他处置。当初也是念你爹能助孤兴兵，方安又言你才貌无双，当日证得不虚，才许你进王府。这些年终是宠你太过。小桃好好守着你的主子闭门思过。”
待盛王出门，小桃爬起飞奔进房内，便见琉璃伏在地上，白色裙摆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在日光下异常鲜艳。
7.
春色轮回，年年如初，琉璃穿着薄衫，踏着轻快的舞步，游走在花间，发间的七彩琉璃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盛王见此情景，不觉吟出：“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再望琉璃，眼中水波流转，甚是惹人爱连。
晚间，盛王妃一甩手，妆台上的钗环“叮叮当当”落了一地。面无表情的盯着铜镜道：“当真是阴魂不散，找机会给她安个通敌的名头。”
“诺”隐在暗处的影子忽的出声，引得烛火晃了又晃。
这日琉璃扶着小桃从盛王府书房出来，匆匆行至一处，掏出一枚戒指道：“速速将它交与储华寺净空方丈，万事小心。”
看着小桃轻车熟路的拐到一处假山后，琉璃方才慢悠悠转回院子歇息。
到申时小桃带来消息，不出两日文帝便要出兵讨伐济北郡。琉璃闻听竟有些伤感，只是不知伤在何处，感在何方。
亥时刚过，院子里一片宣泄，接着屋门大开，竟是盛王妃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来搜查琉璃通敌叛国的信物，琉璃不辩不驳，静静的穿戴整齐，立在一旁。
终是如愿找到一封信件，坐实了琉璃主仆的罪名，盛王大怒下令将二人看押，两日后再做处置。
哪知两日便换了天色，琉璃望了一眼初生的太阳，回首对小桃道：“走吧！”
8.
花间一粉衣女童轻抬小脚，身子盈盈一跃朝蕊心驻足的小蝶扑去。
“又在抓蝴蝶”一声轻呼，惊的蝴蝶扑棱棱的飞入天际。
“桃姨耍赖，抓不过我，便坏我好事。”女童伸着两只小手朝小桃抓来。
“诶呦！你这小人力气也忒大了，我的老腰呀！”小桃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出花丛，女童欢快地在她身边跳来跳去。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琉璃心底软软的，笑意悄然爬上嘴角。
忆起那日盛王兵败后，两人互相搀扶走出城外，来到储华寺，净空方丈只言一语：“ 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施主可以上路了。”
念及身份二人一直南下，终是在一座江南小城落了脚，盘下一间铺子，专做琉璃饰品。
一日小桃从街上匆匆跑回，怀里竟抱着一个刚足月的小儿，见着孩子扑腾的小手，琉璃轻柔的伸手抱在怀里，小桃高兴的说：“小姐，这孩子命苦，刚出生便没了娘，她爹亦无力抚养，我便将她买下，咱们养了吧！”
琉璃道：“好”
她抬头望了望屋外澄净碧蓝的天空道：“就叫碧澄吧！”
屋外杨柳抽新芽，燕子做新窝，一片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