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6 蓄发明志与断指为誓
文/秋翁翁
疫情期间,小区周边的门店全关了门,理发店自然也在列。本来周边多的是药店和理发店,这样一来,想理发竟然没了去处。在当时风声鹤唳的情势下,即便有理发的地方,也是不敢冒险去的,所以宁愿牺牲形象,也要躲开病毒远远的。头发长了就自己剪一剪鬓角,够不到的地方用手摸索着剪一下。因为缺乏理发技巧,加之触感上的差别,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的一样。好在我是个男的,又过了需要注意形象的年纪,因此顶着难看的发型度过了漫长的三年抗疫。
疫情管控放开以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去理发店剪了一次头发。但疫情期间养成的习惯相当顽固,之后头发再长长了,仍然习惯自己剪一剪,对付一下。这些日子一直忙于产品开发和文学写作,头发长了都懒得花时间剪,连应付一下都省略了。离最后一次理发已经过去大半年,头发疯长,破坏了气质,看起来像个疯子。
男人的长发和女人的长发存在标准上的差异。男人的偏分挡住了眉毛就算长的了,根据不同人的喜好,再把标准放宽一点,挡住了眼睛那就一定属于头发长的情况。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盖住了耳朵也属于头发长的情况。换成女人,头发盖过脖颈差不多就算长发了。但女人的短发的标准很宽泛,板寸算短发,垂到颌骨还算短发。
女人的长发好似没有尽头,有披在背上的,有长发及腰的,还有盖住屁股的。我见过最长的头发,从头上挂下来,盖住了脚踝。电视上有个女人,蹬上一个凳子,头发仍然垂在地上。
一个女人若是蓄发明志,大抵是因为看上了某个好少年,发下非他不嫁的誓言与期许。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听起来又浪漫又幽怨,让人立时想到,深闺闲锁难成梦,那得同衾共绣床。
我所谓的长发和那些蓄发的艺术家之间有根本的区别,他们的头发像女人那样长,还能像女人那样扎起来。我现在的情况是头发盖住了耳朵,偏分盖住了眼睛,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带来很大的不便,时时想着抽时间去修理一下。
我不留胡须的,只要露出点茬子,洗漱的时候一定捎带刮下去。因为做这个便利,我做起来不困难,不像理发,我想着弄,己所不能而已。
如果熟悉我的朋友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很惊讶,没准还以为我为了文学创作而在蓄发明志呢。但我没那么神经质,但凡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是无须顾及形式的,不需要外在的附加一个监督。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一定附加了强大的内生动力。有没有人鼓励,有没有人喝彩都没关系,我想做的,无论多么寂寞一定会坚持下去。
所以我的长发与下决心,不达目的誓不还的仪式没有联系,仅是因为忙,因为懒,因为对外貌无所谓的态度。
但头发真的太长了,又遇到四十年不遇的高温天气,因此而平白遭受了许多苦恼。这个记录是从新闻上听来的,我转述过来,至于我的感知,这是我到北京二三十年来所遇到的最热的一年。头发太长妨碍了头皮散热,汗水从头发根冒出来,从头上汇聚到鬓角,然后汩汩地流下来。忙的时候,不及去擦,汗珠滴下来,落在大腿上。而看不见的汗水顺着前胸和后背濡湿了衣服,水渍渍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忙得紧的时候顾不上管,一直到处理完紧要处才起身擦一把汗。
这个夏天流过的汗抵得过以往几年流下的。至于汗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多的,模糊记得是在身体发福以后,汗液突然变得比以前多,比以前容易出。上学期间,直到参加工作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身体一直是精瘦精瘦的,吃多少肉都不增体重。但中年以后,身体好像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似的,突然转换了模式,体重开始失控。哪怕喝口凉水都长肉,增加了体育锻炼仍然没什么效果。肚腩上的肥肉很快消除了六块腹肌的痕迹,变得嘟嘟囔囔。汗液也是从那个时候突然变多的,稍微有点劳动,或者有点运动量,汗水就像决了堤一样,汩汩地冒出来。我搞不明白其中原因,好在不耽误吃,不耽误喝,身体指标显示正常,因此没有特意采取措施。
我吹不惯空调,不到万不得已不打开它。最近天气太热,热到风扇不管用了,不得已偶尔开一会儿空调。但吹空调真的很难受,对着空调口感觉冷飕飕的,避开空调口又显得热,把温度调得太低又刺骨地冷。空调造成的低温与冬季的低温很不一样,空调的低温像总有东西刺着皮肤一样,不似冬天那种单纯的冷。所以空调这个东西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一个失败的工业产品。
现今的房子南北不通气,要想引进自然风着实不容易。每天与酷暑做斗争,风扇二十四小时开着,就这样还被热得够呛。有时候因为担心电扇运行时间过长会出故障,想着让它休息休息而关上风扇。可刚停下一会,体表的温度急剧上升,心里又烦躁不已,不得已重新打开,让风扇不辞辛劳地继续吹。熬到实在难捱时,才扒了上衣,露出光膀子。一直以来,我牢记读书人的身份,若非不得已,定不会做有辱斯文的行为。
忙碌的时候,一直开着音乐软件,但歌曲听听就心烦了。几经调试,还是选择听传统的评书。评书一放一整天,听多长时间都不会引起情绪上的不适,相反像是安魂曲一样,令我在忙碌的时候又专注又安心。当然对于播放的评书内容,时分得清,时分不清,但这一整天因为有它的相伴而显得十分舒畅。
我在读历史小说或听评书的时候,经常遇到断指为誓的情节。重复遇到多少次,到这时候心理上仍然不能免疫,心头难免一紧。想想那得多疼,血腥的场面总让人不忍直视,不忍听闻,进而被角色的决绝态度所震惊。但不同角色带来的感受略有不同,如果角色是个英雄,立时体会到落木萧萧,豪气干云的况味。如果是个平凡的人,就会被一股向死而生的勇气鼓荡心旌。
《大秦帝国》中有这样一个片段,秦献公召见长公子赢虔让其断指以明志,断绝觊觎王位之心,一心一意地辅佐二弟嬴渠梁为国君。赢虔为保命自断一指,并写下八字血书,才打消了献公的疑虑,保住性命。这是古人权谋故事里常见的情景,大概自古自今,人们都认为断指为誓才能够表明无比的诚心、决心,是取信于人的最高手段。
《三国演义》的评书听过很多遍了,东汉末年风云际会,豪杰如云,每次都被这段历史烟尘所吸引,百听不厌。拔矢啖睛的典故与断指为誓在某些方面很相似,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而从这个历史典故里,很多人还记住了这样一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典故出在第十八回,刘备被吕布所困,向曹操求救。夏侯惇引兵救援,与吕布手下高顺的军队遭遇。高顺不敌败走,夏侯惇追赶,被高顺的手下曹性偷袭,一箭正中左目。夏侯惇忍痛拔箭,不想连眼珠一同拔出。他大叫一声,父精母血,不可弃也,便将眼珠放进嘴里吃掉了。吃完挺枪纵马,挑曹性于马下。
每次听到这里,脑海中立刻闪现出纵马摇枪,彪悍无比,不可一世的猛将的形象,令人血脉偾张。仅凭这一点,夏侯惇就不失为汉末的一员虎将。
上大学那会儿正流行王朔的小说,一本一本地读,大多数内容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中间描写流氓斗殴的那一段。有个哥们被对方拿板儿砖给开了,血呲呼啦的,还咧着嘴森森地笑,对方甭管多牛的人最后都折服了。场面有点俗套,但那会儿还是觉得这哥们够恁,够有血性。再就是后来看了一本没有刊号的杂志,杂志似乎来自一次笔会。当然参加这样的笔会,我都是小角色,从头到尾无声无息。那群人里有个哥们写了首把月亮比成大饼给沾酱吃了的诗好像有点名。里面还有篇同名的文章,至今记得里面的话,男人老狗,流血不流泪。
我这一辈子应该没有断指为誓的机会,一来我不用取信于谁,为此需要赌咒发誓。二来我胸无大志,人生中的小愿景微乎其微,不用跺脚发狠,慢慢来,按部就班就好。三来我无心出人头地,人家好也罢,坏也罢皆与我无干。我并无争强斗胜之心,今生但求心安,所以我的存在于他人绝无威胁。不用攻城略地,冲锋陷阵,我拥有的那点玩意儿别人压根儿看不上,所以并无守土之虞。
这样总结下来并非显得我一无是处,相反我极端自律。假如有合理的理由,确实需要剁手或剁脚,我连眉头都不会皱。虽比不上关公,但真刮我骨头,我也能忍得住疼。
小时候有一次从高处跌落,不幸刚好掉在了下面的篾框上。烂篾框的开口露出一圈纬线的竹签子,一个个锋利无比。我落在上面,一根竹签子插进了屁股蛋,一根深深地扎进了大腿。当时没觉出疼来,等从篾框上掉下来,看见大腿上插着的竹签子,又见汩汩冒出的血沫子才哭起来。但为什么哭,如今想起来还觉得莫名其妙,其实不哭我也忍得住疼。
当晚做手术的时候,我把医生痛骂了一顿。倒不是因为疼,因为手术的时候意识醒着,手术刀在肉上割的感觉十分真切。当时就莫名其妙地对医生产生了恨意,把听过的脏话都骂了一遍。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时年龄太小,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朋友说,若在革命时期我能当个顽强的地下工作者,多残酷的折磨都能扛下来。他说他不行,怕扛不住揍。如果我是同志,他被捕的时候最好给他一枪,一来他少受罪,二来他一死,革命就安全了。我觉得真在革命时期他也会是个好同志,最起码不惜命,就是不抗揍而已。
2023/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