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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

2018-02-05  本文已影响0人  故宫墙
故宫私语

那天走到大伯家门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但我还是敲了门,和大伯闲聊了几句,就去了奶奶屋里。

奶奶在绣鞋垫,记忆中她一直拿着针线绣鞋垫,等到过年的时候,给家里的人都送一双。每年来送,母亲总会笑着接过,然后一起说着家长里短的琐碎。奶奶走之后,母亲就把鞋垫全部塞进柜子。

倒不是母亲看不上奶奶做的,而是这年头已经没有人垫那种鞋垫了。母亲曾劝奶奶不要再绣,她年纪已大,眼神不好颈椎不便,这又是个细致活,劳心伤神,奶奶承受不了。奶奶只是笑笑,一有空闲,还是绣着她的鞋垫。

对于奶奶来说,绣花是一种别样的情趣,丰富着她的生活,哪怕年老,她也愿意费工夫去做那些细腻的东西。

奶奶绣的鞋垫精致漂亮,图案活灵活现,只是近年来奶奶的眼睛越发不好,手指也不灵活,绣出来的只能差强人意。

“熙儿,怎么干坐着不说话? ”

“我,我就是来看看您,奶奶。”

“好,我的熙儿有心了。”

听到奶奶的这句话,我的脸微微发烫,我是带着私心来的,倒是白得了一个孝顺的名声。看着奶奶的侧脸,我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不知不觉奶奶又瘦了点,皱纹又多了几条。

“有啥事就说吧,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奶奶?”

“我,我……”

“这孩子,说吧,奶奶又不是什么外人。”

“奶奶,听大伯说爷爷参加过抗美援朝,我想听您讲讲那些故事。”

这是我酝酿了很久的两句话,现在全部说出来了,整个人轻松许多。在家人面前,我总是羞于表达自己最真的情感,觉得难以启齿。

大伯曾说爷爷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在过去的五十年多年里,奶奶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孩子。孩子们长大成家了,就只剩奶奶一个人不知味地活着。

孙子辈的倒是常去奶奶那里坐坐,只是上学的上学实习的实习,又没人了,我时常想着去看看,却因为懒惰而放弃。

奶奶闻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摘掉顶针,我以为奶奶要说了,结果她又把针线拿起来开始绣,线断了也没有停。

“熙儿,你先回去吧,奶奶改天给你讲。”

“好。”

日子照例平平淡淡地过着,偶尔奶奶会来我家坐坐,和母亲拉拉家常,那件事她始终没有提起,我也没有再问。

奶奶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每周末都会去教堂听道。小时候,我和三伯家的妹妹去奶奶家里住,晚上熄灯,奶奶就跪在炕上唱赞美诗,唱完然后祷告。

奶奶通常要祷告二十几分钟,我和妹妹等不及就会去闹她,扯着她的袖子让她讲故事。那个时候,奶奶把认知里有的小动物都讲了一遍,到最后没什么可讲,就给我们读圣经。

圣经里的故事很有意思,人的名字也好听,比如领大家过红海的摩西,长了一身毛的以扫,会解梦的月约瑟等等。听到有趣的地方,我和妹妹会放声大笑,隔壁家的婶婶就骂我们。

奶奶说隔壁的婶婶脑子有问题,让我们不要管她,路上看见千万要躲开。那个年纪的我,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想去尝试。有一次我故意没有躲,结果就被那个婶婶拿着砖头追了大半个村子。

后来隔壁家的伯伯拉住婶婶,我才从一个麦草窝里钻出来,身上沾满了麦草屑,脸上还挂着几滴金豆豆。

回到家,奶奶把我身上的麦草全部扫掉,抹了两把我的花脸就去做饭了。我一看奶奶不再管我,立马就接着掉金豆,结果奶奶头也没回就说:还有脸哭? 怎么就不知道往家跑?跑这大半天了也不知道饿?

奶奶刚说到饿,我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我脸一红,就跑进屋里藏了起来。

那个时候奶奶喜欢做长面,面好之后放进用各种佐料调好的汤里,有滋有味。每次吃,我都是一根一根往嘴里吸,吸得汤汁乱溅 ,脸上到处是橘黄色的点点。

每次回忆往事,我都会淡淡地笑,不过那笑里不免有些怀念。

“奶奶,明天要去上学了,我来看看您。”

开学前一天,我又去了奶奶家,不过这次是单纯地想尽尽孝心。

“熙儿,你看看这张照片。”

我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相框,捏在手里仔细端详着,那是一个穿着土色制服的男人,看他的模样也就十几不到二十岁。

“他啊,是六连三班里年纪最小的,也最能闹腾的,每次都气得班长追着收拾他。他的胃口也很大,别人舀一勺饭就够,他要两勺。”

以前常听奶奶说起,打仗的时候怎么样怎么样,我笑话她瞎编胡吹,根本就不相信,原来奶奶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只是作为后勤人员,那也是队伍的一份子。

“噢,忘了说,他就是你的爷爷,一个吹冲锋号的勇敢战士。每次听到冲锋号响起,我就准备一碗糊糊,里面撒上几朵香菜,等着你爷爷回来。”

“你爷爷最喜欢那一碗撒着香菜的糊糊了,吃完总要把碗添个精光才肯撒手,那样子看起来很傻。”

说到这的时候奶奶笑了,好像又看到了照片上那个傻小子一样。我没有跟着奶奶笑,而是有些担忧地望着奶奶,我觉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吃完糊糊,他会找个清净的地方去睡上一觉,我要是空闲就会候在他旁边,可是……”

奶奶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她揉了揉有点干涩的眼睛,随意挪了挪枕头就躺下了,半蜷起身子。

我望着奶奶久久没有说话,记得英语老师讲听力的时候说过,大家一定要注意听转折后面的话,那往往才是重点。

重点吗?奶奶已经是有今年没明年的人了,重点又怎样,过去的都过去了。

我站起身轻轻地捏了捏奶奶的被角,把照片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准备离开。

“照片扔了吧。”

“嗯。”

出了门,一股冷风迎面而来,缕缕雨丝从天空飘落下来,润物无声。我紧了紧衣服,埋头跑进了雨里。

照片我没有扔,后来我每每看到都忍不住去猜想,同时也期待着,能听到爷爷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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