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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色

2018-04-01  本文已影响19人  梳棠

离家北上的时候,原色二十五岁了。

这一年,她剪了短发。如她所愿,走在街上的时候,迎面而来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目光少了很多。

长发的原色是女神。短发的原色,普通人。

从小到大,见过原色的人都说,原色是耐得住时间雕琢的美人。初见只是惊艳,再见愈发醉人。

可是剪了头发后,那些不常见的人在大街上都认不出她来。

原色寂寞的原因,是并没有人真的愿意认识她。

小学时,原色没写作业,第二天老师检查时批评了她,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于是哭起来,撒谎说自己写了忘带了。老师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又可爱,便信了她,又反省自己说话太重,反倒安慰起做错事又撒谎的小姑娘来。

原色躲过这一截,自此知道了自己作为漂亮女孩子的优势。

初中时原色尚且活泼,懵懵懂懂已经能够察觉男孩子看她与别人不同的眼光。她那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作祟,只觉众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神,让她害羞又欢喜。时间长了,却是苦恼多过快乐。

有人关注,背后必定有各种放肆评论。好的把她捧到天上,坏的各种尖酸刻薄。中立的,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儿,不冷不热应付她三年,也实在发展不出什么友谊来。

高中的原色,成了远近闻名的冷美人。那些好的坏的,都不敢再明目张胆。她把自己变得只可远观。很成功的案例。因为但凡能让原色搭两句腔的人或事,都能成为枯燥学习生活之余一项炫耀的谈资。

神秘,漂亮,独来独往。这样的原色,让老师很放心,让男生不敢亵渎,让女生把她当假想敌的念头也生不出来。人畜无害。又被认定了优秀。于是,原色考的好是理所当然,原色考的不好肯定是别的原因,至于这原因具体是什么,他们不会来问原色,他们自然能找到背锅的人和事。

大学里,原色虚度了四年。没有远方的朋友可以联系,没有特别的爱好想要坚持,室友都比她大,对人生已经开始各自打算。只有她,被宠坏了,只等别人来发现她,迁就她。

提起原色,大家都还知道,“哦,那个外国语学院的院花啊”。如此而已。

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剪短发呢?

或者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藏起这张脸?

实习的时候,室友开玩笑说,“原色一点都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面试官肯定不舍得拒绝的。”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没有这张脸,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驻足欣赏的地方了。

太多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这张脸上。连她自己都忘了去关注自己别的地方。

写简历自我评价的时候,她的优缺点该怎么写?特长爱好有什么?她一无所知。

漂亮的脸,长在有本事的人身上是锦上添花;长在碌碌无为的人身上是原罪。要怎样才能把人生活的像这张脸一样漂亮呢?原色感到茫然又郁躁。

理发店里,理发师把原色夸得天花乱坠。其他客人也会多看她两眼,神色莫名,让她无所适从。她好像没办法直视别人的目光了,连他们稍微望向她这个方向都让她想逃避。

她想,她不是故作冷漠。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些眼光像刀子,架着她不能退;像脚镣,锁住她不能跑;又像墨渍,差点儿碰脏她的灵魂。

邻座有个女生剪了清爽利落的沙宣发型,很酷的样子。原色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但又多了种“笃定”和“桀骜”,所以一副凌厉模样,让原色第一次生出一种羡慕。她想,她也要剪这样的短发。

可是,理发师拦住了她,旁边的看客拦住了她,母亲也拦住了她。她看到那个女生离开时余光扫向她,里面是嘲讽的意味。

原色沉默了。母亲带她离开后,带她去了一家有熟人的公司,然后原色就开始工作了。

人生顺利得一点儿起伏也没有。

工作后,一开始大家都知道原色是有后台的花瓶,慢慢地,原色也能做出些成绩来,让人眼前一亮,于是舆论转向说,“长得漂亮有能力又怎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在这办公室里混吃等死!”

原色心里不痛快,又想起那个女生嘲讽的眼神。

或许,小时候的她弄错了,作为漂亮女孩子拥有的不是优势,而是一个让她向别人示弱的误会。

因为漂亮,她示弱是很有人乐意买账的。不然,就得向高中那样,一个人的阳春白雪,古怪而不通俗物。

这张脸,制造两个极端。

最后,原色还是剪了短发,变成一个很普通的样子,准备换个不熟悉的环境生活。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

北上的时候,路上少了很多看她的目光。她其实为此失落过一段时间。没有人关注和评头论足之后,她反而失去了生活的标准,常常在“我这样做对吗?”、“我这样做可以吗?”的疑虑中反复浪费时间。

她彻底失去了方向。那种焦虑和不知所措与以前有很大不同。以前那种让她烦,现在这种让她怕。像是走钢丝的人,四面悬空,只有足下一条晃悠悠的线支撑着她,还需要她花费很大力气控制自己保持平衡。

可是头发已经剪了,路也已经踏上来,她还是没有愿意认识她的朋友。后悔也只能前行。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是改变。

结果不好总比没有结果要好的多。

原色现在短头发,发型比脸抢眼得多,如果有人愿意走近她,她还是那个惊艳又耐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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