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恨分愁—读钱钟书《管锥编》五一一、2024-04-15

李陵   网图侵删 谭嗣同   网图侵删 荷马史诗 图片     网图侵删

        先生笺释曹植《求存问亲戚疏》，以为句“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惟仆隶，所对惟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符合虽有众人聚，犹无合众感也。李陵《答苏武书》：“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j举目言笑，谁与为欢？......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㣼怛耳！”，与曹植齐心同声也，与人为群，在己无偶，吾国词章中描写此情者，以曹、李两文最古。

        这种在人群里的孤独，实在是一种悲哀。没有人理解，是内心的孤独。先生举例，说明同一种情景，感受不同，也归结到此处，比如李商隐的《代赠》：“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这个例子，最好的就是谭嗣同之死。在谭嗣同看来，他的死可以唤醒人们的血性，盖满洲二百多年的统治，国人已经不知道何为国，何为家了。在乃父看来，谭嗣同之死，是留取丹心照汗青，其劝谭夫人李润不要悲伤的话，就是谭嗣同能留在历史上，不用哀伤。在康有为等野心家看来，谭嗣同的鲜血可以消费，可以为保皇党所利用。你看，一个人的死亡，对于许多人来说，有不同的笺释，都是有利于自己的笺释。

        曹植得孤独，面对妻子犹不可解；谭嗣同的孤独，又有谁来解释？先生引《荷马史诗》中壮士阵亡，诸女俘痛哭，各哭其哀而已。《宋书·刘德愿传》“又令医术人羊志哭殷氏，志亦呜咽。他日有问志：‘卿那得此副急泪？’志时新丧爱姬，答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是最好之例证，不知为何先生舍己而用荷马，盖证明此事满世界皆是也。即使诗人言“以他人之酒，浇自己的块垒”。

        某尚言，到了知非之年，自己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了，活着为亲人，哀乐为他人，遇到事情，自己想大哭一场，也要借别的事情了，实在是一种悲哀。这个时候，才能理解曹植、李陵之哀也，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