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小鸟飞走了

儿子读高中时，我们租住的公寓临一条僻静的小街，小街两边是一年四季常青的小叶榕树。

我们住的这套房位于四楼，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榕树的树梢，所以，我们的视野满是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

春天来临，树梢抽出嫩芽，整株树从顶端的新绿，渐次往下是青绿、翠绿、碧绿、深绿，最下面的两层是暗绿和灰绿。

暗绿的树叶是往年的老树叶，而灰绿的树叶则是布满灰尘的老树叶。如果走在小街上，往往只能看见暗绿和灰绿，所以整个小街终年都让人觉得阴郁沉闷。

可是，于我们的视角，却是一派生机盎然，可以第一时间感受春的色彩，榕树们叠穿着渐变绿，一扫千篇一律不爽朗的暗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不过，我家猫咪则不这么认为，因为，潜伏在窗户边暗中观察树上的小鸟，才是它乐此不彼的游戏。

的确，这茂密的榕树梢成了小鸟栖息和游玩的绝佳场所。每天早上，睡梦初醒，尚展转在被，即听得窗外莺歌婉转，这样的唤醒总给人一种睡到自然醒的错觉。

我家小猫咪把这满树华盖当做猎场，对着树枝上跳来跳去、呼朋唤友的小鸟垂涎三尺，这对它来说是多么肥美的野味啊！

它时而做跃跃欲试的扑向猎物状，时而假寐麻痹小鸟。有一次，一只小鸟在那支靠近我家窗台的树枝上忘情歌唱，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我赶紧抱走目不转睛、伺机而动的猫咪，及时制止了惨案的发生。

我们担心猫咪和小鸟的安全，所以客厅总是关上纱窗。

然而搬家后，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树木比较高大，而且树叶没有榕树茂密，所以几乎看不到鸟的身影。

早上醒来，我习惯性的留意外面的鸟声，偶尔会听到一两声短促的鸟叫，然后就悄无声息了，仿佛它只是急匆匆的路过，想必，这是一只起来晚了，急着赶路去参加音乐会的小鸟？

板桥先生说：“欲养鸟莫如多种树，使绕屋数百株，扶疏茂密，为鸟国鸟家。”可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哪来的地方在房前屋后种数百株树啊！

我就连想在屋外种一棵竹也被无情的拒绝了！

东坡先生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于是，在设计我家巴掌大的小花园时，我提出要栽一棵竹，我的话音刚落，设计师就呵呵说种竹要成片，要大花园才行啊。

我默默无力反驳，因为这是事实，看来，在时隔900多年后的今天，梦想从形式上和大文豪一样的生活品味也非易事啊，只能一俗到底了。

我不甘心，又提出种一棵梅树，想像在冬夜里，有一颗散发着幽幽香气的梅花树伴你入眠，那是多么雅致的事啊！

可是，设计师又说梅花谐音“霉”，寓意不太好，一般不在家里种。这次我彻底无话可说了，也许现代人真是没有福分消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美了。

所以最后，我家的小花园开满了和城市街心花园相同的花，它们很美，但我总觉着少了什么。

我甚至后悔自己的妥协！成年人的克制似乎可以减少很多对抗引起的麻烦，你好他好我也好，一团和气，但也把一个人往后拉到了愚从的境地，使人失去自我。

我们难道不是在委曲求全的路上走得太远，以至于自己思想断流，精神枯竭吗！

人不应该在各种意义上做自己吗？！

儿子安慰说给我画一些竹和梅的画挂在家里，这不失为一个弥补的好办法。还是儿子最宠爱妈妈，坚定的支持妈妈做自己。

可是，假期总是如此短暂，转眼间给我满满元气的儿子又要离家求学，和我们远隔两千公里。

站在机场安检口，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儿子高大健壮的背影，脱下外套，取下帽子配合安检，当安检员示意他转过身来时，儿子转身第一眼居然就远远的看到了我，这是一种天然的母子默契，我向他挥挥手，儿子也挥挥手，然后，儿子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拖着行李箱拐弯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心里似乎是空了一大块，可是，我明白，小鸟终有长大的一天，当他们成长为一只大鹏，就不会再栖息在我窗前的树丛中，他们需要更广阔的森林，更浩瀚的星空。

只是时时记得在鸟语花香时会存在危险，在暴风骤雨时也暗含转机！

请怀揣我们的祝福上路吧，希望你永远是一只精神上独立与优雅的鹏！

2021年3月7日写于蓉